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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回到东院,许靖炎招来云松,吩咐他给莫君然捎一句话,说事已成,让他放心。

云松当即领命而去。

等人离开,许靖炎钻进书房,对着桌上一大盒清雾怔怔出神。

清雾是一个系列,不止安神茶,还有其他品种茶类,且每一大类下都有许多分支。

许靖炎送给许大太太的安神茶不过其中一种,并不算最好,只处于中等偏上。饶是如此,他也是斟酌再三才拿出一些孝敬父母长辈。

正如许大太太所知,清雾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染指,这东西并非有钱就能买到,还得有足够身份,而许家显然不在此列。

许靖炎没说清雾安神茶具体来源,许大太太他们问起时,他也只是含糊其辞将他们引向他所希望他们猜测的方向,结果还不错,至少家里没人对他拥有清雾起疑。

但许靖炎骗不了自己,这是当初那位年轻贵客所赠,或许只是名义上,实则来自年长贵客指示,但这又有什么区别?

自从洛府遇难,贵客自身难保后,许靖炎就对对方履行约定不报期待。他以为今后双方不会再有交集,岂料这个时候突然派人送来“谢礼”,还是这么昂贵的礼品,不得不让人深思。

送什么不好,偏送代表权势地位的清雾?

许靖炎眼眸微垂,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腕表,一脸若有所思。对方这是在向他传达他并未失势,甚而还更进一步?

这是有意拉拢他?那莫君然呢?

许靖炎微微眯起眼,大脑高速运转,一个个猜测在脑海中闪过,最终定格在苍县县令一职上。

若他判断无误,只怕用不了多久,苏知县就会因某种原因调任甚或撤职。

这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容易。

苏知县身上把柄太多,只要上面有人刻意针对,多的是办法把他拉下马。当然,平调最有可能,这样既不引人注意,又能达到目的。

想到这,许靖炎不禁抬手揉了揉额头。

搁之前,他听闻这个消息,只会欣喜万分。碍于祖训,他不可能上京考进士,举人就已到顶,想要发展壮大许家,在苍县任职县令不失为最佳办法。

现在……

不久的将来,莫君然就要去海外发展,说实话,许靖炎并不想这个时候留下。

这可真是痛并快乐着。

许靖炎不由苦笑。

世事无常,说的可不就是当下?

这事不好对家人说,莫君然却无妨,而且很有必要。隔天,许靖炎便趁着给莫君然回年礼,借机跟他进行了一场深谈。

这一谈就谈了许久,直至午时将近,肚子开始唱空城计,两人才从这个话题中抽离。

“靖炎,你想吃什么,我这边别的不多,海鲜管够。”莫君然含笑望着对方,末了又加了一句,“我亲自下厨。”

“真的,什么都可以?”许靖炎目光微闪。

“嗯。”

“那我就不客气了。”许靖炎笑吟吟看着莫君然,开始像店小二那样报菜名,“蒜蓉鲍鱼,必须双头鲍以上,清蒸大龙虾,个头……”

听着一长串菜名,还各个条件苛刻,莫君然不由失笑。许靖炎怕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哪是刁难,说是恋人间的情趣还差不多,不然他眼睛为何如此明亮,几乎能闪瞎人眼……

“就这些,中午能吃上?”许靖炎眉梢一扬,语带挑衅道。

“能是能,不过你得等等,有几样材料不够,我这就去海里抓。”说罢,莫君然作势抬脚欲朝外走。

“哎,你还真去啊?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等你抓回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我跟你闹着玩呢,你怎么连这点都看不出,这不像你啊……”话到这,耳畔传来一阵轻笑,许靖炎倏地顿住。到了此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他这是捉弄人不成反被对方给戏耍了。

这一刻,许靖炎简直一言难尽。

这么闹了一通,原先略显凝滞的气氛瞬间被欢快取代,等美餐一顿,许靖炎心中最后一点担忧也一扫而空。

俗话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洛府贵客送清雾过来有何企图,他都接着便是。

再怎么说,苍县也是许家地盘,哪怕风光不再,也不是谁都能拿许家开刀。

吕欣逸、吕家对许家落井下石一事,许靖炎可从没一刻忘记,许家也不曾。别以为君然放他们一马,他就跟着冰释前嫌。

世上哪有这么好康的事情,自己造的孽,总有一天要偿还。看在君然的面子上,他不会直接跟吕家对上,但要有机会,他不介意像吕欣逸当初做的那样,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一把。

莫君然并不清楚许靖炎想法,但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出面干涉。这事许靖炎和许家才是苦主,他只做他认为对的,无意改变他人想法,更不会仗着自己能力就越俎代庖。

不过销声匿迹许久的洛府贵客此时传来消息,还送了如此重礼……看来,京都一行怕是不可避免。

自从海州赶考回来,苍县这边就风平浪静,再没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也没人再针对海鸥号一干人等下绊子,莫君然便歇了去京都的心思,至少短期内是如此,谁想……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过数月而已,洛府贵客这么快就站稳脚跟,甚至还有闲暇履约……

果然,任何人都不可小觑,尤其是皇族子弟,更不能掉以轻心。

正好,瀚海号不能老当渔船使,那也太委屈它,这次就拿它试试水。

不过再急也不急在一时,同成亲相比,其他一律都得靠后。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

云湾村热闹非常,到处都张灯结彩,晒场上还搭起戏台子,从年二十几开始,一直唱到元宵之后。尽管戏班子并非远近驰名,在苍县一带却也是小有名气,价格自然不便宜。

这样的花费村民显然负担不起,最终由许家牵头,村里几家富户一同出资才促成此事。

莫君然也在其中掺了一脚。有他帮忙解决菱花汛危机这个恩情在,再加上诸如请戏班子凑份子这类小事,他很快便融入云湾村,没人再把他当外人看,至少明面上是如此,谁也不敢轻易非议他。

与之相反的是,莫宅冷冷清清,压根见不到多少人气。

对此,莫君然不以为意,甚至还颇为享受。他不讨厌热闹,却也喜欢清静。

许家人就不这么想,莫君然搬到隔壁后,上至许老太爷,下至许靖炎都提过这事,全被莫君然找借口婉言拒绝。也就婚前这阵子,等许靖炎过门,莫宅立刻就会热闹起来。

见莫君然铁了心如此,许家人只得接受,但也不能真这么由着他独自一个无人照顾。几番商议过后,许家派了个厨子照看他一日三餐,当然并非常驻,只在莫君然有需要时,才按时上门~服务。

这回莫君然没有拒绝,他会做饭没错,甚至厨艺还相当好,但不代表他就喜欢天天钻厨房,许家这个提议正好满足他需求。

其实,莫君然并不反感请人负责家里琐事,只是他一时没找到合适人选,而且婚期将近,这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一直到现在。

但那是平时,年三十这天可不能这么随便对付。

莫君然本想着家里就他一个,随手做几道菜意思意思就行,哪想一大早,院门便被敲响,随后呼啦啦涌进来一大群人。

听完各自介绍,莫君然除了扶额,不知该作何表情。

许大太太也算个妙人,之前顶着许家那么多人不赞同目光,依旧无时无刻不在表达她对这门亲事不喜。一旦她想开,又走上另一个极端,那热情简直让莫君然都无法招架。

瞧,眼下便是。

光厨子就不止一个,再加上打下手的,莫宅那个不大的厨房都差点塞不下他们。除此之外,洒扫、针线、洗晒……林林总总加起来,足足有十几个……

偏莫君然还不能拒绝,他又不是不通人情,这可是出自未来岳母大手笔,双方关系好不容易缓和,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事情退回原先僵局。

许家,正院。

“翠英,那边……人都收下了?”许大太太趁着理事空挡,转回正房,指着莫宅方向悄声问身旁陪嫁丫鬟,现在已经升任管事的兰妈妈,不过依旧没改口,还叫着少时称呼。

“太太,都收下了,一个不落,东西也是呢,现在正忙着准备年夜饭、过年要用的零嘴糕点……”翠英笑着说道,“男人日子就是过得糙,莫公子手里也不是没钱,瞧瞧,他这过得什么日子呦,还得太太您出马才像个样子。等以后大少爷进了莫家门,这家里家外还不是……”

说到这,翠英捂着嘴乐不可支。

许大太太也跟着笑,一进门就能掌家,这可不是寻常新媳妇所能有的待遇。谁家新媳妇进门,不得熬个几年十几年才能接触到这些?这都还算好的,有人甚至到死都没摸着边。

哼,世人都嫌弃莫君然这样六亲皆无之人,说是太过不吉利,这里面的好处又有谁知道?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又不是别人说出来的。

许大太太想通后,就觉出莫君然的好来,只要她跟老爷真心对待他,靖炎两口子还能亏待他们不成?别人看不上,她偏要当宝贝对待,要不是不好过多插手,以免引起莫君然反感,早在年前,她就这么干了。

与此同时,许家上院。

相比起许大太太忙里偷闲才有功夫过问隔壁莫宅情况,许老太爷夫妻就要悠闲许多。巧合的是,此刻他们也正谈起此事,说着说着,话便说到许大太太身上。

许老太太还没插手,许大太太居然自己想通,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当丈母娘当得那叫一个尽心尽力。这不,她这边还不见动静,许大太太便自发前来报道,同她商议莫君然过年一事,其贴心程度,直叫人大开眼界。

到现在,每每想起老大媳妇前后态度变化之大,许老太太都唏嘘不已,就连许老太爷都感叹世事无常。

感慨过后,许老太太神色一肃,轻声问道:“老爷,明年初大祭,其他支族人会过来吗?这都年三十了,还没个动静……”

许老太爷摇了摇头,面色微沉:“不清楚,随他们吧。”

原本,祭礼在年前办,且是年年举行,后各支受不了困守苍县,纷纷出走,最终连嫡支正脉都迁离,只剩另一嫡支三房坚守祖训。

有鉴于此,祭礼一改再改,时间挪到年后不说,还分大小祭。小祭就不用想了,只他们三房这一脉,就是大祭,也不是每一支都到,即便到了,各支族长也未必亲来。

不过该准备的一样不能少,而且这一次是许靖炎以许家三房这支承重孙这一身份最后一次参加祭祖,还正好赶上大祭,礼需再加重三分。

年前还好,年后祭礼之前,许老太爷将再无清闲时刻,不,应该说整个许氏一族三房都将忙碌起来,合族为祭祖张罗。

两人正闲谈间,倏地,许老太爷心中一动,恍惚间,他仿佛听到祖地在呼唤他。

许老太爷猛然站起,唬了许老太太好大一跳,连称呼都改回最常用那个:“老头子,你这是作甚,都吓到我了。”

“我想起还有件事没做,你好生歇着,家里有老大和老大媳妇管着,不会出事,我去去就回。”许老太爷摆了摆手,话落便一撩袍摆,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哎,老头子,你慢点,都多大人了,这么急做什么?”见老伴去意已决,许老太太赶紧吩咐身旁小丫头,“快去叫仲年,让他看好了,可别让老太爷大年下出岔子……”

许老太爷知道老妻这么紧张他是出于好意,他也承情,不过并未全盘接受,仲年送他到后山祖地入口,便被他挥退。

许氏一族历史悠久,比东华国国祚长出几倍不止,经过无数代修葺扩建,祖地规模难以想象的庞大。不过摆在明面上,世人所见仅冰山一角,否则以许氏一族现今势力,怕是不一定能保住。

提起这个,许氏一族三房就没人不抱怨,但凡知道一点内幕,无不咬牙切齿。原本这是好事,可现在别说扩建,能维护就不错了,他们三房落到如今这个境地,跟其他几支离开不无干系。

这本是各支共同承担的责任,现在成了他们三房独挑,其他几支只大祭出资,小祭那几年仅意思意思凑个份子,偶尔“忘了”,甚至连这点小钱都不给。

三房许老太爷这支不把他们赶出去,连祖地大门都不让进,实在是他们幸运。

祖地统共三层,分上中下,上层是祠堂,建在地上,占地最小,只比寻常中等家族规模大上一些,凡是许氏族人,不管男女老幼,只要身份符合,谁都能进。

中层就不对所有族人开放,只各支族长和得到权限的族老才能踏入。

至于下层,整个许氏一族,目前就许老太爷一人有这个资格,若无意外,下一位便是许大老爷,原本再之后轮到许靖炎,如今……而其他支,哪怕当初最名正言顺的主支大房也被排斥在外。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谁让他们举族搬迁,这相当于自动放弃这个权利,再想拿回祖地管理权,想也别想,除非踩着几乎可以说是独立承担维护祖地多年的许氏一族三房尸体踏过去。

为这,早先大房历代族长没少对此耿耿于怀,甚至有几代还曾动过以势压人念头,结果三房一脉愣是顶住压力,没一次被他们得逞。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念头却是再不曾有人提起。

许老太爷没在祠堂逗留,给祖宗牌位上了一炷香后,穿过地下中部,直取下层,最后在一面石墙前站定。

祖地不可轻入,特别是下层,哪怕许老太爷具备唯一权限,也只每年祭祖前后才会进入,像现在这样没到时间就过来,还是第一次。

许老太爷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只玉制展翅翱翔凤鸟。据传,这只凤鸟最初流光溢彩,绚烂夺目,而现在,不仅黯淡无光,就连形态都已模糊不清,若非代代口耳相传,连许老太爷自己都不敢确认。

视线在凤鸟上转了几圈,确定还能用,许老太爷不再流连,将其放到石墙某处,石门却并未像以往那样缓缓打开。

许老太爷瞳孔骤缩,心神俱颤,还当钥匙失效,正不知该怎么办,凤鸟所栖处悄无声息浮起一个图案。

许老太爷忙睁大眼仔细查看,越看,他神情越是古怪。

“这、这不就是靖炎眉心纹印吗?”许老太爷怕自己看花眼,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图案依旧没变,还是他刚才看到那样,不由低声呢喃,“怎么变了这么多?”

同样是赤红,原本给人一种黯然无光的感觉,现在却色泽明亮,要不是桎梏它的力量还在,许老太爷都要以为加在他们一族身上诅咒已除。

许老太爷激动得无以复加。作为现任祖地守护者,他掌握的信息比许靖炎更深更全。

许靖炎不清楚纹印为何灰不溜丢,大部分人缺损严重,个别甚至连纹印都没有,被视为先天残缺。

许老太爷却知道,那是因为他们一族遭到诅咒,原本力量一天天被侵蚀,若非最后诸多大能者联手牺牲自己,将诅咒封印,这么多年过去,何止纹印暗淡,只怕早就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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