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常常会有人说,要远离演员生活,远离演员角色之外的本人日常,远离这,远离那;可说到底人类那有时连他们自己也甚觉厌恶的好奇心是控制不住的,于是狗仔应运而生,娱乐报纸铺天盖地,他们一边斥责演员过分不务正业的在综艺真人秀里疯狂露脸,一边又遵从背后团队的引导乖乖奉献出自己的点击和时间,刷上一波热度。
他们渴望一个纯粹不受限制的演员,却又希望一个完全按着他们心态诞生的人偶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的脚步;观众一边口口声声说不稀罕演员剧本之外的生活,一边却又贪婪地盯着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点一滴,恨不得把他们的二十四小时都暴露在大众的视野之下。
……照例来说,楚其姝这样的演员也应该是被盛名所累的类型。
但是她没有。
季南星曾经简单粗暴的把这理解为楚其姝的家世背景,但是如今一看却不尽然。
这年头连皇室的家庭情况生活背景都不再是不可言说秘密,更何况一个某种意义上只有一个空荡荡头衔又算是远在“异国他乡”的楚其姝?
季南星看着在片场的楚其姝里寥寥几段的视频,他最开始得出的结论带给他的感情,正在渐渐从惊喜转为惊惧。
她在片场的绝大多数时间内,基本上就是姑媱本人。
……那么楚其姝呢?
季南星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大喊大叫的,他盯着屏幕上的女人,血丝满布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张漂亮的脸的同时大脑飞速的运转着,试图在看着这段视频的时候寻找到记忆里属于演员本身的那一部分定位。
……然而没有。
季南星猛地闭上了眼睛。
她留给他的记忆,就只有姑媱,姑媱,还是姑媱。
……楚其姝在哪?
男人在网上寻找楚其姝本人存在的痕迹——原谅他用这样的形容吧,他现在甚至不敢确定这个女人是真实活着的了。
他现在已经甚至愿意相信这个叫做楚其姝的女人不过是个追随着角色而生让她们显得真实又迷人的影子,是个漂亮又透明的容器瓶子,她把人们对某个角色的美妙想象装入容器之中,装载物是什么样子,她就是什么样子,更是会因为外型上那些绚丽华美的轮廓花纹将已经固定下来的东西时时刻刻的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风采——
但她本身究竟是什么样子?
也许没人在意,也许连她自己也不在意。
……也可能,楚其姝这个人甚至是根本不存在的。
网络本该是暴露一切的地方,可是在这里,他除了找到一些正常的楚其姝粉丝的告白和留言,连一个私生饭之类的存在也找不到。
——一个在网上几乎完全没有存在感的明星,一个完全没有个人生活痕迹的明星。
这看似清静的背景,真的正常么?
季南星咬着自己的手指,觉得思绪仿佛一团乱麻,几乎快要从心理角度绞断他的喉管,终止他的呼吸。
我应该找找她过去生活的痕迹,我应该想办法确认她是活着的。
他近乎神经质的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但是这个行为实在是有些超出他为自己圈化的范围,他是个导演,再如何不守常规他也是个导演;一个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男导演凌晨四五点钟为了一个年轻漂亮前程似锦的女演员给其他人打电话,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季南星盯着手机屏幕上时间的字符跳动了一次又一次,他迟疑着,颤抖着,看着他的手仿佛不受控制地点开了某个名字,并按下了拨通。
几秒之后,电话对面响起了秦慕之的声音,温驯谦恭,彬彬有礼。
“季导演?”
季南星咽了口唾沫,像是吞入了千万把锋利的刀子,割碎了他的喉咙和气管,划烂他的胃腔和心脏,每一次的呼吸都裹挟着令骨缝发冷的寒气。
他用最大的力气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会颤抖,一字一顿的问道。
“秦慕之,我问你一个问题。”
“……是?”
“戏外的楚其姝,不是商音的楚其姝……你还记得多少?”他的舌尖抵着牙齿,确保自己每个字音不会因为颤抖而显得模糊:“你真的分得清楚其姝和商音究竟谁是谁么?”
电话那一侧,秦慕之先是愣怔,再是恼怒。
“您也和那些人一样么?”
“什么?”季南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觉得我不过是入戏太深,分不清商音和楚其姝?”秦慕之的声音几乎可以说是强忍怒气还要努力维持最基本的礼貌了,“导演,我是个成年人,不是什么分不清真实和虚假的小孩子了,我知道我的感情从何而来,若是您担心我会因为我个人感情无法成功带入角色,那你自然可以把我换掉;若是您不过是闲来无事的跑过来问一句,我可以明确的回复你: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季南星眨了眨,盯着屏幕上的楚其姝……亦或者说,姑媱。
这是一段戏外排练随手拍摄下来的视频。
楚其姝穿着道袍与旁人谈笑,神态自若措辞温文,每一个与她聊天的人都能被她哄的眉开眼笑。
但是季南星不敢眨眼,也不敢放松。
他的脑袋不受控制的想起了那句对姑媱的评价,她是天一门的大总管,八面玲珑,心思缜密。
所以此刻与旁人说话的,究竟是尚未入戏的楚其姝,还是短暂的把自己伪装成楚其姝的姑媱?
“你在哪儿呢?”
季南星的声音发颤,抬手抚摸着镜头之下的那张脸,却只碰到了冰冷的玻璃屏幕。
“我找不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重写了一遍,算是强调了一下楚其姝在我这里的定位吧。
一开始塑造这个角色,我甚至没有考虑塑造角色,因为她其实就是个容器,一个载体,她的一切都是为为了塑造其他角色而服务,某种意义上“楚其姝”这个人甚至是可以说完全不重要的,可以理解为戏妖无形无相却又千面千相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