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尔麦特回答着，深陷的眼窝中，天空般的眼睛看着留理佳挂着笑容的侧脸，略显伤感地垂了垂。
正因为他自己经历过由盛转衰的过程，所以他更能察觉到留理佳身上的那些变化。
她在变得虚弱，像一朵正在慢慢枯萎的花朵——可她明明还应当在准备怒放的过程中。
他不确定留理佳本人是否知道这件事，准备之后悄悄找最近跟在她身边的英灵迦尔纳问问情况，那个青年拥有极为高洁的精神，是不屑于说谎的。
留理佳坐上巴士后便将头靠在窗子上看着外面的景色，没多久便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她努力地想要维持着自己意识的清醒，可终究还是没能战胜那股来势汹汹的睡意，没多久，她便彻底败下阵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意识陷入沉睡的海洋之前，她感觉到某个带着太阳气息的存在为她盖上了一件外套，于是缠绕着她的浅淡寒冷全都被驱散得干干净净，她放松了面庞，脸上呈现出了含笑的模样。
暴雨狂轰滥炸般地倾泻在她的身上，留理佳迷茫地睁开眼望着四周，周边的景色很眼熟，她努力地思考着，拨开被雨水打湿的额发，终于想起这个地方是距离自己父母的坟墓不远的地方，之前在吉尔伽美什的陪伴下她来过这边一次。
她还记得这里有一块洁白的墓石，事实上她的背后就有一块又冰又硬的东西，她猜测正是那墓石，但她奇妙地没有丝毫想要变换姿势的想法，就呆呆地靠着那块墓石坐着，全身被淋得湿透也不管，大脑放空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过了一小会儿，雨声依然淅淅沥沥的，但再没有落到她的身上，微微抬着眼的留理佳只能看到自己的上方有黑色的伞面，正是那伞替她遮挡了雨水的狂猛轰炸。
“我不该谢你的，对吗”
她不受控制地说着，思想仿佛和身体分隔开了一般，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
“嗯，你不应该感谢我。”
有人回应了她，那声音像是经过了特殊的处理一般，传入留理佳的耳朵时已经分辨不清其性别，只能从中听出浓郁的伤感情绪。
“你讨厌我，恨我才是应该的，我对这些都会欣然接纳。”
恨。
恨
留理佳闭上了眼睛，叹着气，再次不受自己意识控制，嘴巴自动地一张一合，吐露出了自己不知所谓的话语。
“我似乎是应该恨你的，因为你是……元凶，害得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嗯，我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地方，你说得没有错。”
那个声音当中的情绪变得更加低落。
“你一切痛苦的源头，皆因我可悲可怜的自我崩溃而起，可以说，我是你的梦魇。”
静默了好一会儿之后，留理佳才不受控制地又说起了话来。
“可是，你一个都没有忘记。”
她低语着，语调平静而温和。
“从最开始到现在，你一个都没有忘记，我、她、她们……所有人你都记得。所有人一个接一个地陨落、燃烧殆尽，终究会在时间的长河中被淹没，只有你怀着愧疚与爱一次又一次地铭记着她们曾经鲜活地存在过的事实，并且试图做些什么。”
那不知面容也不知性别的人忽然哭了，留理佳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似乎是听过这哭声的，在非常久远的记忆当中，在非常模糊的印象里，有人这样大声嚎啕着，充满了悲伤与悔恨。
“所以，我还是要这样子说。”
“谢谢你。”
随着留理佳这句感谢的话语道出，刚才还轰隆作响的阴沉暴雨天气骤然放晴，令人倍感压迫的乌云散去，骄阳在天空闪耀着，明明下着暴雨时感受不到雨点拍打黏在身上的寒冷感，却能感受到阳光笼罩在身上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热的温暖感触。这样的感觉让她的意识又开始昏沉，像是要停下窥听这场奇妙的对话一般。
“留理佳，你是一个太过温柔的孩子。”
那个声音低喃着，她似乎看到一只手想要向她伸来，最终却还是缩了回去。
“这是最后一次了……请你务必要幸福，然后——”
那人最后的话语留理佳并没有听清，她在沉睡中忽然感到一阵头痛，伴随着一声“咣”的巨响，抱着脑袋醒来的她龇牙咧嘴且茫然地环顾着四周。
迦尔纳平静的声音适时响起。
“刚才一个急转弯让你的脑袋撞到了车窗上。”
哦，谢谢。
留理佳抱着自己的脑袋，看到眼前出现了一颗糖和一张湿巾，眼睛一转，看到了翻着白眼的爆豪。
“脑袋都磕出包来了搞不搞笑。”
我本想拒绝他并怒骂他一顿的，可他给的柠檬糖实在太好吃了。
留理佳腮帮子里含着糖，冰凉的湿巾被她按在刚才撞到的地方，回想着自己刚才做的梦。
——嗯，想不起来是什么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