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已经是初夏, 天黑得比较迟, 这会儿时间刚过七点,按说天应该还没彻底暗下来才是。可事实是天比先前几天都黑,平日里在海滩上走, 总有海风吹面而来,这会儿却整个感觉很闷,很压抑。
以往海面上总有三两只海鸥飞翔, 这会儿半只都没见到,海面上更是风平浪静。
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感。
心焦找人的谷一一, 起初没察觉到不对的地方, 直到没走多长的路, 就气喘吁吁,才注意到这些异样,她不由对问身边的古卓民, “你有没有觉得, 今晚的天气有点不一样”
古卓民也发现了,“的确有些异样。”
天比平日黑得更彻底,这种黑是天空中一团团乌云造成的,空气中感觉不到半点海风,只觉阵阵气闷。
古卓民仔细想了想, “今天白天就比先前几日闷热了不少,海滩上还能见到不少螃蟹,我们倒土的地方,有不少的蚯蚓冒出来。”
哪怕没亲身经历过, 谷一一也明白天灾来临前,敏感的小动物会有异样。
很明显,天气要变化了,她忧心地说道,“可能是暴风雨要来了,咱们得赶紧找到人,然后赶紧撤退。”
暴风雨来临的海滩上,随时可能被巨浪淹没,危险重重,人再在这里,随时可能被巨浪卷走。
古卓民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头了,“以徐知青的性子,大概是下午跟杨涛的一番争执,让她心里不痛苦,想要搬回一局,咱们往有螃蟹的地方找找看,应该能找到人。”
两人于是脚步一转,往海边走去。
转身的瞬间,海平面出现了数十道的闪电,几乎将整个海平面照亮,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仿佛一头随时伸爪吃人的怪兽一样,让人看了不由一阵心悸。
古卓民下意识偏头看向身边的姑娘,见她焦急的脸上明显被吓到,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自己去找就行,你先回帐篷组织回帐篷的人收拾东西,等找到人咱们立马撤退。”
上辈子的谷一一被保护得很好,无论天灾还是人祸,她都不曾这样直面过,面对这样的情况,她心里的确是害怕的,但这种时候要她返回帐篷等待,她做不到,“还是两人一起吧,遇事也有个可以相帮的人。”
这大晚上的,要她一个人走回帐篷,她也没那个胆子。
古卓民回头看了眼,黑漆漆的海滩,也知道让小姑娘一个人回去,怕是心里也害怕。
把手电筒往另一只手一递,古卓民的大掌直接抓住谷一一的后手臂,同时说了一句,“特使时期,得罪了。”
越往海边走,谷一一越有种脚步虚浮的感觉,脚步迈得越发的艰难,后手臂突然传来的力量,让她仿佛找到了可以倚仗的东西一样,谷一一总算松了口气,“谢谢你!”
哪怕还隔着一层军衣,哪怕他握的是后手臂,他的手掌还能握成拳,足见身边这姑娘的手臂有多纤细,“你应该多吃。”
谷一一不妨他会来这么一句,不由愣了一下,“我丈夫也说过类似的话。”
她已婚的事,大家都知道,古卓民干脆跟她聊起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有些军嫂是家里有老人要照顾,没办法随军,有些是丈夫的官职不到,妻子没办法随军,你既不用照顾老人,你丈夫的官职也到,干嘛不跟着一起去随军”
“是不是觉得我不识好歹”
就她没去随军的事,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说她傻。
“这跟识不识好歹无关,但夫妻长期分居两地的确不好,尤其你们才结婚不久。”
后悔没跟去随军吗
晚上肚子饿,想吃点什么没得吃的时候,后悔过。一个人睡,冷的时候,后悔过。跟着大家来这里干苦力,完了还不能洗澡,跟好几个人一起挤帐篷的时候,后悔过。
可她这人死心眼,认定的事情非要去做,哪怕撞南墙也不想回头。
从上辈子开始,独自干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已经成为她的执念,她岂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你说的有道理,可就算我随军,一样不能经常跟他在一起。而且那边人烟稀少,去那里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让我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当个混吃等死的人,我做不到。”
古卓民也知道,随军的生活不一定比两地分居好过,不过,在他看来,只要两夫妻能在一起,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计。
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他这样想,别人不一定跟他一样想。
他不好拿自己的标准,衡量别人,他继续拿话题转移谷一一的注意力,“那你一个人生活,不觉得辛苦吗”
“辛苦啊,尤其手起泡脚破皮的时候。可人不可能因为辛苦,就想办法逃避,不是”
她跟她爸最后一次吵架,大言不惭,要闯出一片天地时,她爸就说她是不懂人间疾苦,才敢说这样的话,等在外头吃苦了,就会知道任何事情,都不是嘴巴说说就可以。
当时她非常不客气地反驳,再苦再累,她都不怕。
虽然回去的机会渺茫,但谷一一内心还跟她爸较着劲,所以再苦再累,她都咬紧牙关,不肯认输。
“咱们是辛苦,是累,艳羡那些坐在办公室里的人;可坐在办公室里的人,会觉得咱们累的只是肉体,比起他们的精神受累,容易恢复多了。”
“人总习惯艳羡别人的好,总想着成为别人那样的人,殊不知当你成为别人那样的人时,那个别人也许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美好。”
“所以,人啊,还是坚定自己想做的,想成为的人,并努力为之奋斗就好,其他的不用费神想太多。”
在这个奋斗过程中,想法总会跟着不断改变,目标也会随着调整,进而慢慢摸索到,真正适合自己的路走。
身边的姑娘,初初给他的感觉是大气颇具领导力,随着一天天的相处,他发现这姑娘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这股韧劲支撑着她,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勇敢地继续朝前走。
这样的姑娘是受人敬重的,“明明我比你还大几个月,可在你面前,我总有种面对长辈的感觉。”
两人今年同样十九岁,不过谷一一的生日在年底,古卓民则在年中。
比起其他知青,古卓民已经好很多了,会觉得她年岁大,大概是因为她多活了一辈子的原因,“指不定上辈子,我真是你长辈。”
古卓民引着谷一一说这些话题,不过是为了让她忽略眼下所处的环境,免去她的害怕,实际上两人脚下的步伐,丝毫没因为讲话而慢下来。
两人沿着海水和海滩相连的地方,走了老长一段路,都没看到人影。
终于在临近一片海边礁石的地方,看到稀稀疏疏的脚印,谷一一当即扯开嗓子叫唤道,“徐知青,徐知青,听得到我的话吗”
没人回应她,两人只能继续往礁石方向走去。
走到礁石群的时候,两人看到摆放在礁石上的笸箩,笸箩里有各种海生生物,螃蟹、虾、贝壳等,两个笸箩都装得满满的。
这附近的海域就他们这一拨人,很明显,这便是徐桂珍的杰作。
古卓民手上的手电筒,四处照了照,没发现任何人影,“估计是窝在哪个礁石边抓这些东西,咱们再找找。”
谷一一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一半下来,但还没找到人,心还是悬在半空中,“好,咱们四处找找。”
此时,被众人找的徐桂珍正在这片礁石群的另一边,她一手拿着快没电的手电筒,正盯着一只往海岸游的海龟看,打算等它游到岸边时,抓回去打牙祭。
可这海龟好像跟她作对一样,往岸边游没几步,又被荡漾的海水往海里拉退几步,她都盯了足足有十分钟了,那海龟还没到海岸上。
瞧着手中越来越暗的手电筒,徐桂珍着急了。
最后她干脆将手上的手电筒往嘴巴里一咬,人弯着腰,慢慢踩在一边的小礁石上,往外走,两手大张在海面上做推状,打算慢慢把乌龟推到海岸边,当然这样能直接逮到乌龟更好。
可惜乌龟虽然看着慢,却有着对危险的判断,她的动作不敢太快,免得把乌龟吓跑,白白浪费了她耗在这乌龟身上的时间。
又是一个浪过来,乌龟又被往后带了一小段距离,可能是感知到危险,乌龟没再像之前那样往岸边游,反倒是掉头,打算扎回海里。
徐桂珍哪里能允许它在跟前走掉,一时忘了自己正踩在滑溜的礁石上,脚下一着急,人整个往下滑到,她吓了一大跳,嘴巴一张,咬在嘴巴里的手电筒,噗通一声掉进了海里,没有手电筒,周边一下黑得她什么都看不到,她着急想去捡手电筒,完全把目前的危险给忘了,脚继续往下探,恰好此时一个大的浪花扑过来,直接把她人卷到海里,她惊恐地大叫道,“啊啊啊,救命,救命啊……”
谷一一、古卓民两人,一路沿着礁石群,往徐桂珍所在的方向走,几乎能在每个礁石下面看到脚印,两人越发肯定徐桂珍人就在这一代。
可他们一路走过来,一路叫人,都没听到有人回应,想加快脚下的速度,又担心一个不小心滑倒,跌入海里,心里着急得不行。
眼看前面顶多再五米,礁石就走完,谷一一再次开口,“徐知青,徐知青,听到我的声音了吗”</p>
没听到回应,谷一一正想继续叫喊,凝神听着动静的古卓民,示意她不要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