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的建设兵团有一师一团, 刘辰烨作为团长是兵团的三把手, 上头还有师长和政委。
政委从兵团初建,就跟他一起共事,可以说这兵团就他们两人是从头开始参与建设的, 最是知道彼此在兵团建设中, 都做了那些事情。
师长则是第一批战士招进来后才到岗的, 且他是兼职农场兵团的师长, 平日里济南军区那边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处理,他在农场的时间不多,无论政委余兵,还是团长刘辰烨都跟他接触不多。
这天他难得来农场, 刘辰烨本来想找他了解他调动的事, 结果他还没找过去, 师长就主动找他。刘辰烨猜到对方大概也是要跟他说调动的事,怀着忐忑的心情, 敲开了他的办公室门。
师长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好,瞧着还很年轻,面相是跟大部分军人一样,硬朗的脸上是严肃的面容, 身上则有着浓厚的上位者才有的官威在。
一般人见到这样的领导,怕是腰杆儿都不敢挺直,不过,刘辰烨能在年纪轻轻就有现在的成就, 这样的领导没少见,并没被对方的气势压住。
进了办公室,他给对方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就大方在师长指的位置上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年轻有前途的后生,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叫人欣赏,师长对刘辰烨就一直很欣赏,只是今天的话题有些沉重,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干脆从聊家常开始,“听说你媳妇生产就在这一个来月的时间”
师长这一开口,刘辰烨就很知道自己调动的事,怕是不如他想的顺利,不然师长应该开门见山就说了,不会这样跟他拉家常。
按住心里的沉重,刘辰烨顺着他的话道,“对的,这会儿已经八个来月,怀的双胎,医生说很难到足月才生产,接下来随时可能发动。”
师长点头表示赞同,接着又说道,“这样的情况,不适合长途搬迁。”
“所以师长这是打算告诉我,我调动的事情泡汤了”
眼前的年轻人,明明还不足三十岁,身上的气势去一点不下于他,如果可以师长很愿意跟他打好关系,“那倒不至于。”
可要他为了这个还没暂露头角的人,去驳一个大佬的面子,他却做不到,“就是想着你妻子已经快分娩,一下让她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上头一致商量决定,先把你调到济南军区,让你先在地方军区再历练个两年,再往京城调动,条件会更加成熟。”
刘辰烨不相信军部会因为这样的缘由,刷下他前往北京军区的名额,当中肯定有他不知道的原因在,可他知道既然师长这样说,那任他再怎么问都问不出缘由来。
他没问缘由,而是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农场今年有到北京调动的名额吗”
就算他不回答,等正式调令下来,刘辰烨也会知道,师长也不隐瞒,“有,名额落在你的副团手里。”
师长相信以刘辰烨的聪明,这名额一出来,他应该就能知道当中的原因。
他的副团,具体是个什么来头,哪怕两年过去了,刘辰烨还是不得而知。
不过,他知道对方来头不小。
原先他以为对方再是来头不小,也跟他没有关系,现在看来不仅有关系,还关系不小。
但这种事情上头既然已经决定,他再怎么说都没有用,“谢谢师长告知,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见他情绪没太大波动,师长总算放心,最后他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北京虽繁花似锦,但现在没点身家背景的人去那里,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与其现在就去那么复杂的环境,跟人竞争,不如先在济南军区蛰伏个几年,待回头形式稳定了,再谋那里也不迟,你还年轻。”
相比较刚刚那句牵强的妻子孕期在即,不适合远距离搬迁的话,这句倒是有几分真心在里头,“师长的话我记住了,我出去了。”
他的办公室里,得了消息的政委余兵已经等在那里,见他神色还算平静,笑着调侃,“看来不用我多说什么,你已经接受这个结果,那我就不多费唇舌了。”
“倘若副团是个比我差得远的人,那我闹一闹兴许还有扭转局面的可能。可这副团各方面的表现,都跟我差不离,我闹只不过是自取其辱,我不做这种损人还不利己的事。”
上头想来也知道他跟副团两人不相上下,才会无所顾忌地做这样的事。
“看来你看得很透彻,那我就放心了。”
起先完全没听说那副团有离开农场的打算,如今猛地听说调去北京的人是他,余兵还担心刘辰烨年轻气盛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毕竟,如果不是他横插一杠,去北京的名额妥妥是刘辰烨的没问题。
“朝中有人好办事,是咱们国家几千年下来根深蒂固的思想,你这次输不是输在个人能力上,而是输在朝中没人上面。”
“虽然这次不能去北京有些遗憾,但就目前的情形你现在就处在那政治的中央不一定是好事。与其能力还不强就进入风暴中心,不如先在边缘处养精蓄锐,待回头时机成熟,再一飞冲天。”
这种情况哪怕心再宽,心里也不可能没半点疙瘩。
他跟刘辰烨公事了两年多时间,很欣赏这个小年轻,衷心希望他不因为一次的不如意,影响到他今后的事业,才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要说气愤吗
多少有那么一点,却不太明显,但更多的是心里的落差。
要是那副团一开始就跟他一起竞争去北京的名额,那现在落在他身上,刘辰烨能欣然接受。可对方却在他以为去北京是他的囊中物时,才突然抢了这个名额,这任谁都不会无动于衷。
可就算心里有再多的想法,他都没办法为这事闹起来。
一来他不是个多事的人,甚至更多时候都有息事宁人的心思;二来诚如他刚刚说得像,如果副团差他太多,那他闹一闹还能顶用,可对方跟他相差不多,他总不能以对方横插一闹起来吧!
所以这件事只能这样。
晚上,他跟谷一一说起这事后,谷一一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要是我爸还是我爸,我爷爷还是我爷爷,去北京的名额一定是咱们的。”
上辈子的古家是军人世家,在军方很有些势力,曾经她以为自己又不进军政系统,这些关系跟她干系不大,从来没认为自己的出身能为她往后带来什么。
如今听说刘辰烨调往北京的事,被人中间截胡了,谷一一才深刻意识到,曾经她所谓不能给她带来什么的出身,搁在现在能有多么好用。
现在的刘辰烨要是有她上辈子出身的岳家在,都不用她家里人做什么,只要知道他的岳家是谁,别的不说保证个最起码的公平还是可以的。
那在同等情况下,调往北京的人,起码能按先来后到的顺利安排,而不是轻易被对方后来者居上给抢了名额。
“可惜现在的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曾经的她,因为自己成了孤儿,再没人管她而沾沾自喜。
如今她才明白,曾经的她有多么的无知。
可惜,她明白得太迟,再没办法弥补自己曾经的无知。
刘辰烨没想到谷一一会想起她上辈子的事,见她脸上似悲似喜的表情,他知道妻子这是想起曾经自己做的那些事,心里在后悔在愧疚。
他赶紧安抚道,“傻丫头人生从来都不可能十全十美,曾经的你拥有良好的出身,但因为背负重重的思想包袱,过得并不开心,那对你来说这良好的出身也不过如此。如今的你虽然是个孤儿,却能照着你自己想过的日子过,比你上辈子过得开心快乐,这就达到你重来一辈子的目的,其他的事你不用想太多,有我呢。”
他要是有想过靠女人靠岳家,跟谷一一结婚前那么多年,就有机会,何必等到现在。
他很明白一个道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吃。
无论女人还是岳家帮他,都想从他身上得到回报,女人要感情,岳家要其他。他不想欠人情债,更不想为了短暂的前途,在事业上受制于人。所以,他选择自己奋斗,而不是靠其他方式快步往上爬。
“虽然师长和政委最后安抚我的话,有让我不要因为这件事闹的因素在,可他们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现在一步跨到北京直接进入政治中心,对我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倒不如先在济南待个几年,等情况稳定了,再去北京。”
“而且现在去济南还有个好处,那就是那边有咱们熟知的人在,能更快的适应过来。”
从熟知的人来说,的确去济南比去北京要好。
当然最主要是人在不能选择的条件下,总要给既定的结果找一个足够说服自己接受的理由,才不至于让自己对既定的结果耿耿于怀。
既然留济南的事无法更改,谷一一也不想多说其他的,“我原先还想着等咱们去了北京,往后再想跟小芬见面就难咯。这下倒好直接去了济南,往后又有好几年时间,可以跟她一道了。”
谷一一随时有发动的可能,既然调任的地方已经确定,调任的事自然越快越好。
上头在调任的地方上,算是委屈了刘辰烨,于是在调任的时间和交接的事情上,就先紧着刘辰烨,算是对他的另外安抚。
谷一一肚子已经大到不方便动弹的地步,收拾东西这些事情都都由刘辰烨动手。
于是,接下来半个月,刘辰烨一边跟新来的团长交接,一边收拾东西。
到十一月中旬,刘辰烨这边就完全交接好,家里的东西也都收归好。
即将要离开,今后兴许再不会回来,刘辰锋两兄弟想着趁他们离开前,给他们践行一番,带着一家老小回了总场一趟。
这种时候,刘父就是心里再有什么疙瘩都会出席。
席间他喝了不少酒,说了不少话,有为没能成为他依靠的愧疚,有为他能取得如今地位的骄傲,还有对他未来觊觎的期望等等之类。</p>
最后,他还说如今几兄弟就他先离开了农场,往后有机会要把其他几兄弟拉扯出去,说是农场的格局终归太小,他年纪大了待一辈子没关系,兄弟们都还年轻,且下头几个子侄也需要更广阔的视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