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晓踮起脚朝丹炉内部张望,除了扑面而来的热浪之外,她瞧见里头有两套筋脉状的金色丝线在血肉化为尘埃之后被提了出来。
“待它们凝实之后,加入草药调和风味,吞服下去后你便有筑基仙人的基盘了。”
培元仙君得意极了,每每炼制这种丹药时,他就庆幸自己拜在了丹修门下。
旁的修士哪一个不是日夜苦修,数百年都不一定能练气筑基。而丹修门下,只要得法,两丸丹药便能脱得凡胎。
他瞧见符晓的眼中被火光照的大亮,脸颊也映得通红,兴奋的模样像极了当初被师尊领入门的自己。虽说心中升起了几分爱怜的思绪,可自古以来丹修就容易走歪路,一个弄不好就改修魔了。
故而培元仙君还得敲打敲打符晓,不能让这丫头觉得修行之路过分容易。
“当然啦,往后路丹药就无有这般神效了。”
培元仙君拍了拍符晓的肩头,示意她向下看。
“即便是眼下,也枯燥的很。”
老头儿枯如老树的手指向了丹炉下方的铁铲,对符晓道。
“每日辰时,午时,酉时,铲三次丹炉里的渣灰。”
凝神丹这种入门的低等丹药,只需炼制三日。若日后换了高等的仙药,动不动就七七四十九天,还都只是暖炉,那才叫真的枯燥。
“火呢,要保持在此刻的蓝炎。如若颜色变了……”
培元仙君弯下腰,再次将炉下的那根绳索提起,胳膊肘用力往后扽了一下。
刚扥完的瞬间,蓝色的火焰腾地一下子冲天而起,屋内也登时就响彻了雷霆一般的呼啸声。
“拽一下就好了。”
培元仙君对于符晓的考验实则仍未结束,还要瞧她究竟能不能耐得住性子,能不能在丹炉边儿坐得下来。如若是个心有旁骛,天天走神儿的主,手再黑心再很日后也撑不起丹修这个名号。
“为师还有别的事,丹炉便交于你了,三日后开炉时再来。”
“谨遵师父教诲,符晓定当……”
符晓双手交叠在胸前,恭恭敬敬的弯下腰,朝着培元仙君行礼。
老头儿乐呵呵的承了礼,在识海中将符晓脑补成了与她甚为相似的宣阳铃仙君,心情不由得便好了许多。
“免礼免礼,为师去也。”
话音刚落,符晓只觉得微风拂面,屋内已然只剩了她独自一人,再不见培元仙君的身影。
“呸——”
糟老头子。
师尊一走,符晓这个碎嘴子就又念叨了起来。糟老头子心眼儿真多,早知道他自己准备了,自己还何必去山外杀什么小妖,挖什么丹脉。
辛辛苦苦忙碌了半日,到头来只是个暖炉的。
符晓一边骂一边在蒲团上坐下,全无方才那副恭敬的模样。盘着腿坐在蒲团上,脚尖蹬了蹬地上的铁铲,歪过头和耳边悬挂着的金鱼儿说话。
“上了仙山还铲炉灰,跟在家有什么区别”
这铲铲虽说雕花细致了些,但和符晓家中灶台边儿的也差不了多少。
好歹给把刀嘛!
九恶对符晓的抱怨置若罔闻,他摇头摆尾的在空中游动,一对长在两侧的鱼眼直勾勾的盯着炉子下方的青色火焰。
“啧啧啧,这火没劲儿。”
观察了好一阵子,九恶仍旧抱着自地狱血海来的骄傲,认为那熊熊燃烧的业火方是世间的头一把火。
像是要应证九恶话音似的,炉下的火苗缓缓地退了下来。由青色向赤红转变,不多时屋内的温度跟着降低,丹炉内的光点也黯淡下来灰扑扑的。
符晓翻了个白眼,心里觉得这恶鬼也是个没用的,要换了赤星碎云奔雷魔君,肯定二话不说就撕破虚空,把丹炉抱到地狱里淬业火了。
跟这儿叨叨啥,可有半点用
符晓冷哼一声没有回应九恶,按着培元仙君所说的,将手探入炉下去拉扯那根控火的绳子。
然而当她将绳索握在手中时,掌心传来一阵酥麻,以及这触感……是符晓从未感受过的。根本就不是编制出来的绳索,反而像是浑然天成的一体。
她低下头细细的打量,绳索和平日里的铁链一般粗细,大约两根手指并拢的样子。但这绳子上头连纹路都无,下头一边儿的粗细,唯有符晓握的这一块逐渐变细变尖,最终隐于一点。
符晓一时摸不准手里捏的到底是什么,但还是按着培元仙君的指示,胳膊肘使劲儿用力向后拉扯。
“呼——”
这一拉还真管用,丹炉下方的火焰又一次冲天而起,由赤红转为了温度更高的青蓝。
热浪吹得符晓往后跌撞,狠狠地磕在了石砖地上。鼻尖闻嗅到了火烧眉毛的味道,符晓抬手在脸上摸了摸,发现并没有烧到哪里。
心中正奇怪着焦味从何而来,耳边传来了九恶的痛呼声。他身为恶鬼刀剑不侵,可附身的金鱼却是凡体,火苗舔一下就承受不住。
符晓在心中窃喜,但这笑意还未在眼中溢满便立刻凝固散去。在她拉扯绳索之后,不仅仅是火光突然升起,屋内传来了似雷霆一般的咆哮吼叫。
吼叫声只能用雄浑厚重来形容,可这声音实在太大,大到不管再怎么雄浑厚重,入了符晓的耳后刺的她只觉尖锐疼痛。
“嗯”
符晓抬手去捂耳朵的时候,手上摸到了由九恶附身的金鱼,冰凉滑腻,用尖牙咬在了她的耳垂上。
合着这疼痛也不光是雷霆呼啸的罪过,还有九恶。
一把将金鱼耳坠子从耳垂上取下,符晓将其置于掌心,眼神忽的变冷。她摇摇晃晃着起身,眼角抽了抽走到了丹炉边儿上。
握着金鱼耳坠子的手置于丹炉前,狠厉的眼神配合女子身上的血污,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再有一回,我就烧了你。”
符晓才不管九恶是不是山中的恶鬼,反正他也没有像自己预料的那样神通莫测,目前来看有无都差别不大。
故而符晓威胁起来,是打心眼儿里这么想的。
没有生命的金鱼耳坠子在符晓的掌心里扑腾翻转,蹦跳个不停。九恶顾不得追究符晓的无礼,似发现了什么要紧的事般兴奋。
“龙!绳索是须,地火是龙!”
龙是人间帝王崇敬的神明,在修行之人和地狱恶鬼看来,也是登了大道的至高妖修。龙当居深海,龙当居高山,绝非被人锁在地下牵扯胡须戏耍。
狗屁的仙人,分明仙人行事残忍程度不输我辈恶鬼修罗啊!
符晓听闻了九恶的话后,将蹦跳不停的鱼儿重新挂在耳上,目光顺着炉下的绳索往根处瞧。绳索下方是一扇金属做的窗,火便是从这里冒出来的。
青蓝色的火焰舔舐在丹炉上,炉内的药材和地宝瞬间便能化为虚无,但这绳索却安然无恙。金属做的窗上有一个大大的禁字,字迹根骨奇佳,笔笔都似利刃划下。
家出逆子,国出奸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这都是难以阻拦的事情。
一个禁字可没能让符晓望而生畏,反倒是生出了几分雀跃和好奇来。
“看看去。”
从乾坤袋里取出了宣阳铃仙君送来的衣甲披挂,踢掉了脚下的靴子也换了新的穿上。
胆子大,不代表傻。
大仇未报之前,符晓惜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