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遇到过厉害角色的国师,却也曾见过一次至恶,不能是亲眼所见,但细究起来,也可以说是亲眼所见。
此刻莫名的,就让国师的眼前浮现起了那段虚无的旧事,一桩他从未亲历,却胜似亲历的旧事。
恰在此时,屋舍的门彻底被推开来,那只穿着绣花鞋的精致小脚,也实打实的落在了台阶之上。
一个对许家仆役来说有些面生的女子从屋舍里走了出来,上前搀住了许如鹫,扶着她靠在了连廊的柱子上,轻轻拍着许家大小姐的后背,示意她不要惊慌,歇停好。
“符丫头!我说不出话来了!”
许如鹫空长着舌头,却只能做出说话的口型,发不出声响。
符晓抬起眼睛,眼神似刀一般的飞向了国师,面上是无需开口也能听出读懂的质问。
这眼神太过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瞧见过一样……
虚无缥缈的一桩旧事和眼前的女子重叠起来,二人虽在面容上有些许不同,可眉眼之间那股子劲和气势,却是一模一样。
上一次也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这一次同样如此。
虚无模糊的旧事此刻忽的清晰起来,他早已吓破了胆,国师甚至来不及去细细掐算符晓究竟是什么来路,什么底细,双腿一软便向后栽倒了下去。
“国师当心!”
许家的少将军刚刚从他娘子那里挣脱出来,还未走到近前,便瞧见国师朝后栽了下去。扯着喉咙高声提醒,但按照他武人出身的计算来看,心里头便凉了半截。
老道怕是必定要摔了。
只求天子明鉴,这么多双眼睛瞧得清清楚楚,可是国师自己没站稳摔得了,和他们许家没有半点的关系。
然而一切并未像是许家少将军预料的那样发生,国师也没有摔倒在地上,他只是悬浮在了据地一尺左右的空中,手脚似静置一般不动。
“神仙!神仙!”
许家那些仆役们再也按捺不住了,也不管少将军怎么看,纷纷扑通扑通的朝着国师磕起了头。
庙里的佛像几时显过灵眼巴前儿的国师可是真真儿的浮了起来!
一贯听闻神仙二字时,国师心中总是欢欣愉悦的,他若是不贪恋这些的话,就该去深山里头苦修。可不就是割舍不下么……
但今日众人的朝拜和呼唤听起来就刺耳极了,因为耳边除了神仙二字之外,还有一个别的声音。
他面朝青天,入眼的是绵软的白云,刺眼的烈日,偶有鸟儿振翅飞过,枝上的叶片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左右摇曳。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可国师确信,此刻正有人站在他的身边,半弯下腰来,俯身和他面对面的相望着。
“这眼睛不是你的。”
此言一出,国师虽不能动弹,但如若有人胆子够大敢过来瞧得话,会发现他的瞳孔突然放大,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国师的眼睛,的确不是他自己的。
这双眼睛曾归属过一个颇有仙缘的女人身上,不过她是个乡下女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更不懂什么仙法,只平白得了天道给的机缘。
放在她身上实在浪费,不消百年就会被埋入黄土,被泥土里的虫蚁噬咬,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不如……
是吧挖出来换给自己用。
这事国师从未与别人说过,久远到他自己都忘了。
换上眼睛之后,他才知道机缘是何等不易的东西。那乡野的妇人曾用这双眼睛见过山中的精怪,见过长华的仙人,甚至见过……
这双眼睛见过光怪陆离之物,换在他的身上,却效力减半,看起妖邪来模模糊糊。
一双无形的手托在了老国师的身后,无人能看见,唯有老道能察觉。手掌宽厚有力,却不是能让人托付的一类,而是让你担心他随时都会松开手,任由你摔在地上,还会上来踢一脚的那种。
凡人冲着国师高呼神仙,唯有国师知晓,恶鬼最解人意。
此时许家宅子里哪儿有什么神仙……
分明是遇到从地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