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鸣朝的情绪其实不多,波动起伏也不大。
他情感凉薄,对山海门并无亲近之情。
可是一旦撞上“方拾遗”这三个字,他的情绪起伏就比三岁婴孩还难控制。
他见不得方拾遗和旁人亲近,哪怕只是方拾遗天性的柔慈待人为善,沿途北上时,方拾遗斩杀作乱杀人的妖族,几个小姑娘红着脸送了手帕,他烦了三天,把手帕偷过来,让蛋蛋全部咬坏了,才略微缓解了点烦躁。
这是怎么了?
孟鸣朝有些疑惑。
他喜欢靠近方拾遗,因为很温暖,仿佛能驱散挥之不去的阴寒。那样深入人心的温暖……谁能抗拒得了呢。
他甚至想随时拥着方拾遗,想亲一亲他,赖着他,占满他的视线,让他只看自己……这样的独占欲明显超越了寻常师兄弟间应有的。
他不满方拾遗越来越阔远的目光与胸襟,小气得想要那人心思狭隘,只装得下一个他。
孟鸣朝抿住苍白的唇角,烦躁得不愿再想,只待着夜深人静时与方拾遗算账。
被揪了一路毛的蛋蛋含泪望着方拾遗的背影,弱弱的喵了一声:师兄,救猫了,要被薅秃了!
方拾遗充耳不闻。
洛知微的居所在竹林深处,进了竹林,方拾遗就发现这表面看上去寻常的竹林另有玄机,乃是一个大阵。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不由自主开始观察计算周围的竹林变化,琢磨了一阵,就见前方薄薄的雾气里笼着方竹屋。
到了。
进了屋,洛知微尽待客之道,亲手沏了两杯茶,放下茶杯时,他喉间一痒,没忍住掩着唇轻咳了两声,看方拾遗神色忧虑,摇摇头道:“老毛病了。”说完,冲孟鸣朝伸出手。
孟鸣朝不喜被人接触,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明眸皓齿的小祸水近在眼前,就算不笑,也是潭冰冻的祸水,洛知微看也不看,心无旁骛地号着脉,沉思片刻,温声开口道:“孟师弟,若是信得过我,便不要再用灵力阻隔着心脉、不露端倪了,令师兄奔走多年,为你的病情殚精竭虑,既到了此处,就不要让他苦心白费了。”
孟鸣朝小手脚做得隐蔽,未料还是被发觉了,眸色沉了沉,冷冷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侧头看了看方拾遗的表情——他还没找方拾遗算账呢,看样子就就要先被算上一笔了,只好乖乖依言撤了灵力。
方拾遗没什么表情地想:小兔崽子。
顺手又薅了把蛋蛋。
洛知微重新把脉,神色一凝,眉心缓缓蹙起,有些疑惑地探出一缕灵力,正欲钻进孟鸣朝的灵脉里一探究竟,就被股极为强横霸道的力量给直接踹了出来,险些被反噬。
好在那缕灵力轻微,只作检查用的,影响不大。
方拾遗看得分明,脸色一沉,洛知微没那些神医的怪脾气,甚至像天生就不会生气,被如此对待,倒也不怒,摆摆手:“是我唐突了。”
方拾遗不明白孟鸣朝闹的什么脾气,轻轻吐了口气,才压下怒意,气得手都在抖:“洛兄,实在不好意思,家里太宠着这小师弟了,害得他如此不懂礼数,不知好歹……孟鸣朝!”
最后一声名字叫出来,语气已经很重了。
“……”孟鸣朝见他当真动了怒,嘴唇动了动,面无表情地将手笼在袖中,垂下眸子,“抱歉。”
这敷衍至极的道歉态度让方拾遗一阵阵的青筋乱跳,恨不得提起这死孩子揍一顿。
又不太舍得。
洛知微是真的不介意,他沉吟片刻:“方兄,孟师弟的身子……”
方拾遗气归气,不想理身后那小混蛋也是真,听洛知微提起,还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听。
“并没有什么绝症顽疾,”洛知微的神色里还残存着疑惑,越过方拾遗的肩膀,和他身后脸色冰冷的孟鸣朝对视了一下,瞧出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蕴着刀子般锋锐冷漠的光,也不畏惧,语气依旧平平。
“更像是……受了重伤。”
方拾遗少见地愣了下,惊疑不定地看了眼孟鸣朝,迟疑着重复:“受了……重伤?”
他捡回孟鸣朝时这孩子才多大,到处流浪的小乞儿,能受什么重伤?
就算有伤,他和岑先生为何没看出来?山海门那么多师长也没看出来,甚至师父……师父难道知道?
方拾遗容易想偏事,脑中杂念一多,立马就跑偏了,心惊胆战地想:那这十几年来,小鸣朝岂不是一直吃错药了?
孟鸣朝被他的目光一锁,凶光立敛,整个僵在了原地,背后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