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碰我儿子”
扑过来揍了柳弈的,正是死去的刘凌霄的父亲。
这个曾经温文尔雅的中年富商,这时已经完全狂暴了,即便肩膀和胳膊被人制住,依然伸出脚,竭力想要踢踹面前那个想要剖开他儿子身体的可恨男人。
“都是你都是你们为什么不早一点找到我儿子”
他歇斯底里地嘶吼出声,向着周围每一个人咆哮“为什么不早一点为什么不能早一点”
刘阳的眼泪终于滂沱而下,泪水迷蒙之中,他看到哭得虚脱的妻子,和依然被妻子死死抱在怀里的,他再也无法回来的儿子,只觉得彷如天塌地陷,整个世界都在这个瞬间崩溃了,两脚一软,就顺着被人钳制住手臂的动作,软软地滑到在地上。
“你们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早点儿找到他”
他睁着满是泪水的双眼,像是只是为了让视线聚焦到某个点上一般,茫然地盯着视野正前方的柳弈,眼瞳涣散,两眼之中仅余下一撮烧尽的死灰。
“如果早一点,就那么一点或许我儿子就不会死了”
在刘阳和王兰庭的坚持之下,刘凌霄的遗体跳过了解剖一项,被送到殡仪馆。
刑警大队的队长沈遵站在窗户边上,眼神阴郁地看着运送遗体的灵车在记者的包围中驶进法研所,又在响得快赶上交响曲合奏的快门声和吆喝声中挤出层层阻碍,好不容易出了门,开出去一百米之后,后面还一路尾随着不知多少等着要捞第一手快讯的采访车,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安排好接下来的调查方向之后,沈遵就准备回去省局坐镇,更重要的是,立刻请示上级应该如何应付媒体去了。
临走前,他随手指了刚才就自作主张擅自行动的戚山雨留守在法研所里,继续跟进这边的线索。
眼看着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戚山雨走到柳弈身边,盯着他的脸,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嗯,没事。没伤到眼睛。”
柳弈低垂着眼皮,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的皮肤本来就白,只要一点儿淤青就会特别显眼。而且刘阳刚才那一拳可是没有半分留手实打实的砸到了他的脸上,此时颧骨处已经青紫一片,伤处看上去颇有几分狰狞。
戚山雨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包湿巾撕开,抽出里面的面纸,走到柳弈身边,探出手,把它温柔地贴到了对方的左颊淤青上。
柳弈被那股湿润凉爽的触感冰了一下,全身条件反射的轻轻一颤,好似沉思的人被意外惊动了一般,猝然抬头,直直地对上了戚山雨清清楚楚地写着“担忧”二字的注视。
“我真没事”
柳弈朝戚山雨笑了笑,唇角虽然勾起,但两只眼睛却没有半点儿弧度,显然笑得很是勉强。
他接过戚山雨递过来的湿纸巾,草草叠了叠,压到了自己脸上。
“其实刘先生说得没错,如果不是我们去得太晚了的话,他的儿子或许就不会死了。”
他按住湿纸巾的手指用了点儿力,伤处受到压迫,刺疼感通过神经清晰地传到他的脑海里。
在刘阳和王兰庭明确拒绝尸检的时候,他就意识到,某个很可能会令他们这些人都陷入舆论和自责的双重旋涡中的“事实”,只要他不说出来的话,很可能会就此淹没在案情繁复的细节之中,由始至终都不会被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任何人察觉到。
但是,在他看着戚山雨的脸的时候,某种难以言说的,类似于“共犯”一般的情绪,令他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不由自主的就将刚才那句话脱口而出了。
“什么意思”
戚山雨蹙起眉,他隐约意识到了柳弈话里透出的意味。
“不,没事。”
柳弈看着小戚警官年轻而耿直的俊脸,以及他眼球里通红的血丝,和眼睑下疲惫的乌青,忽然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没有告诉戚山雨的是,他在发现刘凌霄的尸体时,曾经用手指探过遗体的口腔温度。
虽然用指探的温度只能猜个大概,但以柳弈的经验来看,体温约莫是在3032度之间。
以现在的气温,还有小孩儿的身高体重和脂肪比例来推断,刘凌霄在死亡之后,口腔的温度差不多应该每小时下降一度左右这就意味着,在六七个小时之前,孩子很可能还是活着的而那时候,他已经注意到了南诚印染厂的存在,却愣是棋差一招,没有及时将孩子解救出来。
“走吧。”
柳弈用力甩了甩头,在戚山雨背上拍了拍,“我们去物证科看看。”
虽然刘凌霄的尸体他无法解剖,但所谓“触物必留痕”,这个案子,他可还没打算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