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小方就瞧着金家不顺眼了, 就连那祯禧都知道,隔壁的金家不是好人了,小方跟张大傻说了, 张大傻又到这边来给老爷子提个醒。
那祯禧听着隔壁传来的叫骂声, 就知道这金家不是什么正经人家了。
金老爷有两位太太, 大夫人是原配,胖嘟嘟的脸上总是涂得红润润的, 带着一点年纪的人了, 又喜欢穿红色, 一张口就是正房太太的口气,那底气比二舅妈说起来清兵入关的时候,还要响亮的多。
因此大家背地里给她起一个外号,叫大红袍, 头上戴着各式的绢花, 但凡是门口有叫卖的,她总是出来买几朵。
家里的小夫人, 金老爷的小妾,以前是八大胡同里面赎身出来的,因此嘴巴里面不干不净,性子泼辣似辣椒, 当年为着一束绿腰被金老爷看中, 爱穿绿束腰, 因此背地里大家喊她小绿腰。
金老爷平日里见人三分笑, 尤其是对着隔壁的老爷子, 只是老爷子深居简出的,门也是时时闭着的,并不是十分和谐的邻里关系,其余的猫耳朵胡同的人,金老爷只当是给自己打杂的一样,不放在眼里。
那祯禧拿着书在院子里面读,风一阵一阵的吹着凉爽,树叶子哗啦哗啦的响着,不知道哪位心大的在放鸽子,鸽哨声顺着风送到耳朵里面。
金太太插着腰,站在自家的院子里,丝毫不管隔壁的朗朗读书声,只管骂就是了,脏的难听的很,“小娘皮,你堂子里面出身的还敢跟我叫板,整日里穿着花红柳绿的,不知道是要勾搭谁老爷不在家,你还要出门去,难不成是会情夫去了。”
大红袍跟小绿腰,是天生的不对付,这是人之常情的事儿,小绿腰自己腰一扭,手里面的帕子恨不得扑在大红袍的脸上,她这样的出身,从良了以后最怕人提过去。
恨得手抖,“太太您有本事,也去街上勾搭一个去,我堂子里面出来的,用不着您天天说,您这样的,去了堂子里,倒贴都没有人要。”
“今儿这门我就是要出,你要说我偷人,只管捉奸在床,没有我就撕烂了你的嘴,走,你跟我出去,看看哪一个是我的奸夫。”
小绿腰拉着大红袍,立时就要出门找,大红袍一看她这个架势,本来就是无中生有,寻晦气罢了。
当家的太太挑毛病,你听着就就是了呗,眼睛半耷拉着,“要去你自己去,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一扭身子进了屋,帘子摔的噼里啪啦响,一会就放起来音乐了,在里面抽烟,小丫头捶腿,大红袍的日子过得好不潇洒。
只小绿腰到底是出了门,做的是张大傻的车,她是经常出门买东西的人,爱热闹,在家里不是看金老爷,再就是看着大红袍,没意思的很。
想着自己命苦,眼泪就咕噜咕噜的掉下来,不肯出声,下车的时候就收拾干净了,知道张大傻家里穷苦,多给了赏钱,“一会我出来了,我们再去别的地方去。”
张大傻拿着钱,劝了一句,“二太太,您别往心里去,这多大的事儿不是日子是自己过得。”
这金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的,到了这猫耳朵胡同,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小绿腰眼里面喊着泪,“您说说,天底下再没有这样的人家了,平白让人笑话死,当丈夫的,每日里出去钻营,舔着脸去贴洋人的热屁股,当太太的--”
热泪滚滚而下,她在大红袍的手底下,吃了多少得委屈,“不说咯,不说了,我先进去了。”
她出来买脂粉的,姐儿爱俏。
小时候给卖进去,不是她愿意的,是父母的事儿,她想着就是为奴为仆,也不要进了那些腌臜地儿,好狠心的爹妈。
长大了卖弄,也不是她愿意的,堂子里的妈妈收拾人,只让你有苦说不出,好容易遇上人,是个真心人,可是不是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
她掐尖好强,越是从那胡同里出来的,她越是怕人说,一举一动都想着清清白白的,可是大红袍,只拿着她的出身说事情,无中生有。
索性想开了,人生就是图个乐呵,糊糊涂涂的过了就算了,她没那样的出身,跟隔壁院子里的那家一样,人家是日日诗书传颂,她家里,是日日腌臜。
到了晚半晌的落了雨,那祯禧站在门口那里瞧着,她许久没看雨了,张大傻拉着小绿腰回来,身上落着凉凉的雨点子。
“三小姐,下雨了,怎么不屋子里面去。”
那祯禧抿着嘴笑,总不能说自己是看雨,她知知道如何接地气,“等着我爸爸回来呢,张大叔,您家去吧。”
张大傻乐呵呵的,心想多乖巧的孩子,这读书的孩子跟不读书的孩子,不一样的。
小绿腰站在金家大门口,瞧一眼,再瞧一眼那祯禧,她知道这个白生生的胖丫头,每日里早上夜里,小绿腰住在西屋,那祯禧是东屋,隔着一道墙。
小绿腰不识字,没读过书,但是听着那祯禧读书,她总是心里面舒坦,想着上去打招呼,又看了看金家的牌匾,心里面嗤笑,谁稀得跟自己这样的人说话呢。
扭头要进去,只是门关起来了,小绿腰拍着门,“开门,开门,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