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远第一次来到招工现场,一眼下去全是肤色年纪差不多的大哥们,刚过春节,闲着的工人尤其多,他捅了捅邵博闻,说:“怎么招啊吆喝挨个问”
“那多费事,”邵博闻指了块空地说,“那边等我。”
常远于是牵着虎子站在路边,看邵博闻在地铁口的小卖部买了箱水,又问老板借了只马克笔,走过来将水全部拿出来放在地上,将纸箱撕成了四个碎面。
一条窄边给虎子,两条自己留着,最大那两面当中的一面给常远,都用来垫屁股,剩下那面大的用处常远就明白了,用来打广告。
邵博闻刷刷地写了两排:招钢筋工人、薪资日结。
虎子用手像朵花似的捧着下巴,边看边瘪嘴,他再度开始了跟着远叔写作业的学习生涯,看惯了常远的字和幼儿园那些画比字多的表达方式,就有点瞧不起他亲爸爸了。
邵博闻抬头看到这嫌弃的小眼神就心里痒,戳着路总的腮帮子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意见”
虎子一边往后躲一边叽歪:“爸爸,你写的这个不好看。”
“哦,”邵博闻心说你连名字都不会写还嫌我,又接着逗道,“为什么不好看”
虎子俨然是个权威,嚷嚷道:“只有字,连个花边都没有。”
常远在旁边愉快地喝水看戏,从小学生的审美来看,邵博闻输得毫无悬念。
邵博闻好笑地捏了捏小肥脸,说实话:“你爸不会画花边。”
虎子头也不回地往后一指:“远叔会啊,他什么都会画。”
这也是他喜欢跟着远叔写作业的原因之一,常远有些简笔画功底,画个乌龟兔子随手就来,虎子吃这一套,觉得他厉害到爆炸。
邵博闻一听觉得有道理,立刻去看常远,递出笔,笑得眼睛都成了细长条,他促狭地说:“来,常大师,给画个花边,好看一点的。”
常远前一秒还在笑,后一秒就上了戏台,他无语了两秒,在爷俩或期待或作弄的目光下拿过破纸板和笔,先亲了虎子一口,又没什么威慑力地看了邵博闻一眼,意思是让他等着,然后低下了头。
虎子离常远近,一颗大头挡住了邵博闻半壁视线江山,他干脆不看了,给常远的花边保持一点神秘感。
虎子很好地继承了他“有事没事夸夸你”的优点,没两分钟就崇拜兮兮地“哇塞”了起来,然后像个狗腿子一样将纸板举到邵博闻面前炫耀:“爸爸,可不可爱”
他们幼儿园学生对可爱的标准的最低评审标准,就是不管三七一十五,都得先画满。
邵博闻捏住被他摇头晃脑带着动来动去的纸板下边,看了一眼,先是发现没花边,然后才觉得是挺可爱的。
常远在字的左下方加了个q版的戴着安全帽的小人,五短的胖子西装革履,正对着字的方向举着个大喇叭,在文字周边打了个带揪的线框,剩下的空地上加了些马路和房屋,小人后面还有个地铁站牌,看起来还挺像他现在坐的地方。
邵博闻又欣赏了几秒,忽然往常远那边一歪,小声地笑着说:“家暴咯,打脸咯,诶哟我对象真有才。”
常远觉得他是个神经病,但也忍不住跟着笑,他还保持着画画时候盘着腿的动作,这时用笔端将邵博闻一指,笑着说:“远哥专治各种调戏,服不服”
“服!”邵博闻笑着说完,开始“卖画”。
在一起,鸡毛蒜皮也是故事。
上午过来问的人挺多的,邵博闻挨个说明情况,工期、地点和待遇,他开的是市场价,可有的介意不是马上开工,有的人是邵博闻聊两句了之后觉得油滑,反正是没留下几个联系方式。
虽然天冷,但水送出去了不少,来问的人他们基本都送水,反正也不好带走,而工人基本都是整天蹲点,白送的就会接下。
偶尔也有其他班组的人过来蹭水喝,邵博闻照样给,然后就跟人扯淡,别人问老板贵姓,他就问师傅哪行。
中午他们在不远处一个商场里解决了肚子上的问题,又在超市给虎子买了点彩虹糖、山楂片之类占地面积小的零食,然后回到了秃草皮那里,在小卖部里取了“板凳”和“画”,接着摆地摊。
下午也是问询不断,又留了一些联系方式,下午工人基本就不会等了,一片一片地离开,两点左右他们正准备回家,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拦住了他们。
“老……板,你……你们这儿还缺人吗 ”
常远跟邵博闻抬起头就对上了一个略显局促的笑容,他们不约而同地觉得这人有点面熟。
是他们刚在一起不久,去买车回来被碰瓷,没代步只能坐地铁回家的路上在地铁上碰见的,那个不好意思坐下的民工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