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敏之用力地踩着步子, 气势汹汹地走到萧明晟面前。他用力地瞪着萧明晟, 显然,这点目光上的威胁对于萧明晟而言不痛不痒,笑得依旧温文尔雅。
瞧瞧,瞧瞧,这一副芝兰玉树光风霁月的模样, 谁能够想到,三天前就是这个小混蛋将他灌醉,还……
一想到伺候的下人一脸呆怔的模样, 贺兰敏之就来气。他劈手夺过萧明晟手中的酒坛子, 目光一扫, 见酒坛上绘有花鸟图案,道:“什么探花红,
这分明是花雕酒。”
花雕酒说白了就是以黍米、粟等原材料酿制的黄酒,有着花雕雅名还是因为这装酒坛子上的精美花纹。
萧明晟抬手一指,理直气壮地道:“怎地不是探花红,贺兰探花, 你自己看。”
贺兰敏之低头, 将坛子一转,正见到坛子侧壁上的封纸上写着“探花红”三字,字迹飘逸潇洒又自带风骨, 如风中劲竹。贺兰敏之没留神,
脱口道:“好字!”
这一叫好, 贺兰敏之复又想起自己是冲过来兴师问罪的, 面上顿时阵青阵白。
若是这事儿被两人齐齐忽略过去,贺兰敏之还不至于如此尴尬。偏偏萧明晟得了贺兰敏之的赞后,理所当然地点头道:“名师教导,自然是好字。”
贺兰敏之:“……呵。”
萧明晟就像是感觉不到贺兰敏之恨不能怼到他脸上的嘲讽一样,他靠在石桌上,翘起腿,单手托着下颌,道:“五十年的探花红,上好的美酒呢。贺兰探花,敏之郎君,就说我对你好不好?”
“好个鬼。”贺兰敏之没好气地白了萧明晟一眼,先是状元红,又有女儿红,如今连探花红都有了,花雕酒都快被玩出花了。他瞪向萧明晟,控诉道:“那晚是谁在我脸上留下……”
“不好看吗?”萧明晟气定神闲地反问道,右手的食指与拇指轻轻地搓了搓,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不知所谓!”贺兰敏之扭头。虽说自汉魏始,于南北朝鼎盛之时,男子薰衣剃面,敷粉施朱之习蔚然成风,莫不以此为美,直至此时,文人才子中仍有人效仿那魏晋遗风。但别的好说,敷粉施朱什么的,贺兰敏之接受不来。
“我是真觉得好看啊。”萧明晟打量着眼前捧着酒坛的贺兰敏之,道:“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卿如翠竹,但凤凰花于你亦相得益彰。”
不然,那一晚,手持朱笔,萧明晟也不会鬼使神差般歇了在贺兰敏之脸上画小乌龟的心思,转而在他的眉心处勾勒出一朵红色的凤凰花。
本就世间少有姝色,一朵凤凰花凭添三分艳色,即使是看惯了好颜色的萧明晟也不免看得怔住,更何况第二天早上过来伺候的下人。只贺兰敏之自己没多少好气,发现眉心上的凤凰花后蘸水给擦掉了。
幸亏不是那等难以洗掉的颜料,不然贺兰敏之真要抓狂了。
本打算兴师问罪,却被萧明晟无比直白地一通赞美,贺兰敏之不禁懵住。好半晌,他才眨了一下眼睛,干巴巴地咳了一声,拒绝接话。
萧明晟耸了耸肩,神情淡定,全然没有躲在临照殿里这三天的心虚。
本来嘛,长得好看难道还不让人说?他没画小乌龟,那已经是非常良心了,别的就不要要求那么多了。
贺兰敏之强行将此事翻篇,拒绝深究。
至于那坛子被萧明晟命名为探花红的花雕酒,贺兰敏之记着醉酒后的教训,虽然他十分想要将萧明晟灌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但他的酒力……目前不如萧明晟,十有八-九会出身未捷身先死,所以,还是先记上吧。
贺兰敏之将杯中酒酿一饮而尽,在心中下了决心。
对,先记上!
萧明晟将贺兰敏之那点小心思收入眼底,也不点破,反正他不可能喝得过自己。假模假样地杯酒释恩怨后,萧明晟提起了正事。
首先是贺兰敏月的婚事。
萧明晟刚提一句,他就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萧明晟心中啧啧,其实他挺理解贺兰敏之的心情。设身处地,若是出嫁的人是太平……好吧,第一世萧明晟死的早,没能赶上太平公主出阁,所幸最初嫁的夫君不错。
薛绍是城阳姑姑的儿子,萧明晟有印象,是个不错的小郎君。根据后世史书记载,萧明晟知太平与薛绍过了七年的恩爱日子。只可惜,薛绍长兄薛顗参与谋反,薛绍没有参与却被牵连入狱,卒于狱中。
薛绍死后,太平被母亲嫁给了武攸暨,为此还下令杀了武攸暨的原配妻子。
以着母亲的角度,她自认是为了太平好。薛绍不是良配,杀了便杀了,她不是还给太平寻了一个如意郎君吗。武攸暨是武家人,太平是李家人,亲上加亲,岂不大善?
不得不说,那个时候的母亲实在是太想当然就所以然了。驸马是太平的夫君,是相濡以沫的爱人,不是可以随随便便替换的物件,旁人觉得不好了就出手将其毁掉,换一个。
母亲的这一番动作,生生毁掉了太平的幸福。
读史思人,萧明晟难以想象,曾经活泼可爱的太平会变得欲壑难填,变成了一个被权力迷住了眼睛的女人。
萧明晟心下叹息,没有了母亲,也就没有了三个弟弟,更没有了太平。两年前,城阳姑姑因为巫蛊一事,与驸马薛瓘已迁居房州。离京之时,薛绍两岁。
静默片刻,萧明晟将李忠的真实情况告诉给了贺兰敏之。
“陈王李忠?”贺兰敏之懵了,那个上门三回被他怼了两回,一副毛脚女婿样让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家伙,是当今圣上的长子,陈王李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