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鬼才乐意听你翻来覆去讲述阿阮的陈年旧事”
萧桐抹去腮边泪,仿佛她自身不曾“翻来覆去”般理直气壮。
阮时意随她回身,对风风火火而来的洪朗然行福礼:“大将军安好。”
洪朗然素不留心女子,只当她是侍婢之流,大手一挥:“免礼。”
萧桐饶有趣味地观察表兄的反应,见他居然无视那张初恋脸,不禁惶惑。
扯了几句闲话,洪朗然眼角余光一扫,颓然道:“阿桐,我眼睛又出了问题!”
“对,”萧桐乐了,“你眼瞎!”
洪朗然经她嘲讽,才正眼望向努力削弱存在感的某人,顿时两眼圆瞪:“这这这……就算重新投胎,也没长这么快啊!”
阮时意无奈,勉为其难把原先那套说辞抖出。
洪朗然恍然大悟:“我在徐府见过你!还道眼花!小阮太厉害了!能把小丫头养成自己的模样!大概是仙女托世,才具备此等能力……”
萧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洪朗然不好意思盯着妙龄少女,改而瞥向蓝曦芸身侧的玉面少年郎,努嘴道:“阿桐,你又打起和徐家人联姻的鬼主意当年你跟小阮怎么吵起来的前车之鉴啊!”
“要你管!”萧桐被无情揭穿,忿然怒视他。
阮时意深知这对表兄妹一吵架便没完没了,赶忙开溜。
“晚辈不叨扰二位叙话,改日再请太夫人到徐家酒楼小聚,还望您赏光。”
萧桐意欲挽留,洪朗然却微露不悦:“小丫头不请老夫”
“你一老男人!瞎掺合什么!”萧桐嘲笑。
“我是小阮的老朋友!自然能成为小小阮的新朋友!”洪朗然挺直了腰,语气张狂,“况且,我儿子只比你孙儿豫立大两岁,还长一辈!当我洪家的儿媳妇,总比当你蓝家的孙媳妇划算些!”
他早年一心等待阮时意接纳,三十六岁那年终于扛不住长辈压力,被迫娶妻生子,是以长子与同辈的孙子年龄相仿。
阮时意听二人莫名其妙开始攀比子孙,内心的“徐太夫人”骄傲叉腰――你俩得意个什么劲儿!有本事跟我家比啊!
不过,她可没兴趣陪两人追忆似水年华,然后沦为他们的儿媳或孙媳人选!
领着下人原路返回,她蓦然回望,薄烟染柳处,洪朗然那袭玄袍与萧桐的蓝绿裙裳渐渐化为两个点。
年少往事融成泪意,悄然湿了眼角。
幸好,这两家伙一贯没心没肺,对她编造的谎言全盘接受。
愿他们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如她得上天眷顾,或许能以小辈身份与二人维持友好往来。
阮时意檀唇抿笑,猛地记起,她此次会面,明明要与萧桐提出索还《万山晴岚图》,恰巧洪朗然在场,原是天赐良机。
结果一叙旧,感伤得一塌糊涂,全忘了!
事实上,她并非多看重亡夫的旧作,而是长媳谈及晴岚图时引以为憾,让她萌生“有生之年让长卷完整”之念,将丈夫留在世间最宝贵的纪念,完好无损传承至子孙后代手里。
半生情谊当前,讨画之事,顺其自然好了。
蜜养的糖结伽南香渺远如丝,弥散于城南小院陋室内。
青年案前握笔,半天只勾出几根线。
“自古人心人面千枝万派,纵为同胞双生,细看亦有细微差别……可、可怎么可能京中士庶见证她经历生老病死,人已不在了!”
他心烦气躁,重重搁笔,把高丽纸揉成一团,随手弃于墙角。
阿六坐在门口逗狗,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扭头问:“叔,谁不在了”
“小六,你说,这世上是否会有人和自家长辈出落得异常相似比方说,孙女与祖母少艾时……一模一样”
阿六茫然:“少艾是什么”
“算了,跟你说也没用。”
青年行至门外,披一身暖暖霞光,眼底坚冰始终未融。
被阿六取名为“大毛”的大犬趁机钻进房中,转悠一圈,叼起纸团玩耍;“二毛”则一跃而起,试图与之争抢。
双犬你追我赶,悦耳铃铛响声敲破静默,只追逐半盏茶时分,猛地停下,齐齐向院墙发出警告低吼。
“这回又被谁盯上了”青年略嫌不耐烦。
话音未落,三道健硕黑影夹带寒光一晃而入,快如闪电抢至青年面前。
青年临危不惧,左手如迅雷烈风将阿六拉到身后,右手反手抽出腰侧短剑,正好抵在对方送来的弯刀上!
眨眼间,面前多了三名蒙面人,一人与之对峙,其余二人分别提防蓄势待发的大犬,凝招不发。
青年墨瞳凝霜,扬眉道:“三位擅闯私宅,所为何事”
为首之人冷声发话:“带上犬只,跟我们走!”
口音颇为奇特,听上去不像中原人士。
“……”
青年俊颜掠过狐惑。
异域高手突袭,是为边境带回的两条狗
狗的主人早命丧于雪崩之下,且狗跟他从山谷出来时,雁族巡游士兵未加搜查拦截,顺利放行……
见青年未按指令行事,蒙面人左手往前一探,直往他胸口抓去。
青年步伐如行云流水般错了半步,边挥舞短剑还击,边喊道:“小六,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