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云樨脸色微变。
她未曾忘记,背弃她的阿庭立心求死前,曾说过一句话您心肠歹毒,下手也狠毒,难怪没法再服冰莲上苍有眼,让善良之辈得此珍物
此番见“贺夫人”为人随和,确是一副温雅端丽之相,不由得心怀愤恨。
医官验过血中无毒,便从随身携带的药匣内取出咸酸果子等物,请扈云樨趁新鲜服下,以免没了效力。
扈云樨眼神稍稍缓和,按着吩咐,大口大口将温热鲜血喝入腹中。
腥气溢满唇齿间,叫人几欲呕吐。
她本着“定能维持韶华、说不定还能更年轻”的愿望,虔诚喝完那半碗鲜血,就连碗中残留的也丝毫不肯放过。
徐明初内心窃笑,眸子亮晶晶全是期待。
没吃过任何冰莲相关之物,她的血必然不含所谓的“功效”。
她甚至怀疑,真抽取了父母的血,不见得有什么效力。
但既然这位雁族女王疯魔狂热至斯,她逢场作戏,陪对方耍上几日,又何妨
她自幼刁钻,在外捣蛋,回家为避母亲责罚,偶尔会装乖巧,长年累月,锻炼一身骗人的伎俩,还骗来一位体贴的丈夫、一个尊贵的后位。
为后多年,大风大浪下,尚且练就宠辱不惊的淡定。
此际落于敌手,伪装单纯心善,于她而言,如雕虫小技。
身为一族女王的扈云樨假惺惺对她关怀备至,作为一国之后的她也反过来假惺惺期盼对方“早日返老还嫩”。
表面一人凌驾于上,实则棋逢对手,势均力敌,且看谁能耗得过谁。
正当扈云樨吩咐她多加歇息,门外过道回响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一人匆匆而来,叽叽咕咕说了两句。
扈云樨柳眉一挑,立即带上医官、仆从、侍卫等人,仓促离开。
徐明初本想问发生了何事,但见其脸上不露喜怒,眉梢嘴角则轻微上扬,显然暗藏喜悦。
她心下微凉,唯求丈夫和女儿千万别陷于他们手中。
人去室静,石壁冷冷清清。
她闭目躺卧在铺有软绒垫子的老木榻上,侧耳倾听隔壁动静。
隔着砖石墙,人声繁杂。
有人语气激动交谈,有人大声质问,又似夹杂挑水冲刷之音。
喧闹声退却,再三确认扈云樨已率部下离去,她悄然爬起,旋下墙上的一盏铜壁灯,并用藏匿于枕头内的竹筷子一点点将壁孔扩大、加深。
抠挖了将近半柱香,当她臂膀酸麻,几乎想放弃时,乍然见洞内透出微弱光线。
她眯起眼睛凑过去,左右上下偷瞄,心里瞬即凉了半截。
那名仰卧在地板上、双手双足被捆绑、沉睡不醒的淡青袍青年,眉山眼水,俊美异常
不是她那“雄风未灭”的不老亲爹,又是谁
山色混溶夜色,浓如泼墨。
凉风过处,苍穹满天星辰如夏末初秋的叶片般瑟瑟发抖。
徐晟和蓝豫立护送阮时意乘坐马车撤离山间宅院,行至杳无人迹处,仍未敢停马而歇。
阮时意极力平抚逃离险境的剧烈心跳,压低嗓音道“光凭咱们三人一犬,救不了人。晟儿,你得立即想法子通知你父亲。”
“是,”徐晟瞄了蓝豫立一眼,见他欲言又止,遂替他发问,“依您适才所言,姑姑一家有没有可能也被”
“现下还不好说,”阮时意抱住怀中大犬,“二毛回到咱们手上,要找到雁族人的据点并非难事。我总觉他们只捉拿你祖先生,却随意把我交给你五舅公,定是对我的事毫不知情”
“您的意思是姚统领未供认全部事实”徐晟同样想到这一点。
蓝豫立对今夜的各种突变完全如置身云雾。
雁族人怎么跟阮大人勾结了欲报姚统领的私仇,怎又扯到了徐先生和阮姑娘这跟小秋澄一家又有何关系
他茫然瞪视二人,想要发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只见阮时意蹙眉思索半晌,恍然大悟“雁族女王之所以没将我当做目标定然误把明初当成了我”
“可、可这怎么可能呢就因小姑姑带着两只探花狼”
“或许另有别的”阮时意心底冒出寒凉之气。
她并未忘却,临别前夕,女儿曾情真意切对她和徐赫说了一番话。
爹,娘,女儿不孝,怕是弥补不了年少的顽劣,惟愿你们二位,能将错失的三十五年补回,今生今世,不再分离。
她家的明初,再也不是年幼任性、处处与她作对的执拗丫头。
再也不是出嫁当日,身穿夺目红绸,垂首跪在她面前,留下一句“您且当没生过我这不肖之女”的叛逆少女
她的女儿,一直用独特方式,守护着徐家所有人。
阮时意扪心自问,倘若有人伤害她的家人,她势必挺身而出。
根据贺若昭一家启程离京已有三日,如人尚在京郊,恐怕早在头两天便遭人围捕
她倒抽了口凉气,催促道“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动,马上动身晟儿,你赶紧到镇上寻信鸽馆,我和蓝大公子让二毛带路,找回三郎失陷的所在,好凭借蛛丝马迹追寻贼窝”
蓝豫立从一头雾水的状态中回神。
“要不,还是我去通风报信吧大晚上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你俩好歹是义兄妹”
祖孙二人对望,面露诡异神色。
半晌后,徐晟左右细察无外人,苦笑着拍了拍兄弟的肩。
“事到如今,我跟你照实说吧她,她不是我的义妹,是我祖宗我的祖母亲的”
蓝豫立“噗”地笑出声,又似记起了什么,俊朗笑容渐渐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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