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过两天, 夏露向宋嘉月给出自己的选择。
宋嘉月向她反复确定:“真的想好了到时候可能会非常辛苦。”
被为难、被轻视、被指责、不被信任……
随便想一想,宋嘉月都能够想出许多可能会遇到的难处。
“小姐, 我已经想好了。”夏露回答得十分坚决,“请小姐放心, 不管多辛苦, 我都一定会好好做,绝不会随意退缩,也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好, 我知道了。”
宋嘉月说,“那你这几天收拾好东西, 我在外头给你另安排住处。”
她准备在外面买一处二进的宅子。
真的到和离那天,叶府也是不大可能回去的, 那么她得有个安身之处才行。
考虑手里剩下的银钱不算多, 加上以后她自己住的话, 身边不会留太多人, 宋嘉月认为暂时买一个二进的宅子尽够了。如果酒楼做得成功,到时候想换大宅子也问题不大。
当这件事也被安排妥当, 有了退路的宋嘉月心里变得很踏实。
哪怕明天离开侯府,她也无所谓。
忙碌之中, 不觉已是俞景行亲娘的忌日。
宋嘉月原本不知道, 但俞景行去祠堂上香烧纸钱的时候, 是带着她一起的。
供奉的牌位上写着“俞通海之妻顾氏”之类的字样。
俞景行跪坐在蒲团上,面前一个火盆,一叠一叠纸钱在里面烧尽成灰。
“其实我已经不记得我娘的样子了。”俞景行站起身时, 忽然开口,“她走的时候,我太小,连记忆都模糊,后来看到我爹书房里的画像,才晓得她的模样。”
“但也没有什么用,我慢慢还是忘了。”
他一句话说得平心静气,落在宋嘉月的耳中,却有些心疼。
太小时候的事长大以后根本记不住,没有记忆做支撑,便容易心生动摇。周围的人都不再提起的人,大家都逐渐忘记的人,也许再看到那张脸,都会感到陌生。
宋嘉月能理解,却不知要如何安慰。
只是在俞景行握住她的手时,没有抗拒,任由他握着。
“其他人都和我说我娘性子特别好,但我爹说,我娘主意大,性子倔,认定的事不会改。据说她嫁给我爹就是这样,我爹还说其实是他先被我娘看中的。”
宋嘉月问:“看中了,然后呢”
“然后我娘去拦我爹的马车,问我爹要不要娶她,我爹点了头。”
宋嘉月脑海里顿时浮现那样的一副画面。
娇俏动人的小姑娘,做出大胆到出格的事情,不惧眼光、不畏人言。
这份勇敢、这种勇气,不是人人都有的。
何况,这个小姑娘收获一个好的结果,嫁给了自己想嫁的人。
“那你爹娘当初一定很恩爱。”
宋嘉月略略沉吟,又压低声音问,“你很介意你爹后来娶了别人么”
俞景行摇头:“没有。”
“小时候也不明白,长大一点,慢慢的便可以理解了。”
“当初我娘去世的时候,我和我姐还那么小,光靠奶娘和仆人照顾行不通,而我爹在我们小时候甚至还上过两次战场。在那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只考虑自己。”
“小阿行太懂事。”
宋嘉月悄悄反握一下俞景行的手,又笑,“所以,你肯定没有叛逆期。”
俞景行挑眉:“叛逆期”
“嗯……就是看爹娘怎么都不顺眼、他们的话一句也不听的时期。”
俞景行看一眼宋嘉月:“你有过”
“当然没有。”一口否认的宋嘉月得意道,“我这么乖!”
俞景行想起她连宅子都买好了。
禁不住又看一眼宋嘉月,他失笑:“很乖吗”
宋嘉月哼哼两声,不理他。
两个人回到寿康院,俞景行首先带宋嘉月去书房:“有样东西要给你。”
紫檀木雕花小匣子里躺着一枚嵌宝石赤金手镯。
手镯有一个可以开合的花瓣形环扣,花瓣处镶嵌红色的宝石。
俞景行将手镯戴在宋嘉月手上。
玉指纤纤,皓腕如雪,倒又仿佛什么玩意儿戴上去,都不会不好看。
“大婚之前,我爹将这镯子交给我,说是我娘留给儿媳妇的。”俞景行替她整理好衣袖,微笑道,“原本是早该给你了,却拖到今天,不要见怪。”
宋嘉月脑海里蹦出“传家宝”之类的词。
晓得推馁不掉,她老实收下,并且向俞景行保证:“我会好好保管它的。”
好好保管,方便将来还给他么
俞景行笑得云淡风轻:“那你一定保管好了。”
……
朱嘉芸是在给朱氏请安的时候无意看到宋嘉月手腕上的金镯子的。
这枚手镯她认得,是俞景行亲娘留下的东西。
第一次知道这镯子的存在,是她有一回到俞景行书房找东西,偶尔间发现的。她起初以为是哪个女子和俞景行两个人的信物,后来才得知其实是他亲娘的东西。
但,俞景行没有把这镯子给她。
她伸手要过,俞景行不答应,反而将东西锁进柜子里。
如今倒是愿意拿出来了
说到底,她永远不明白俞景行有什么可傲的。
一个病秧子,既不能上战场立功,也不能靠科考蟾宫折桂。
终生只能缩在这侯府,能有什么出息
朱嘉芸心里冷笑。
无非一个镯子罢了,她可不会稀罕,她迟早会有更多比这更好的。
……
春末夏初,正是踏青好时节。
俞舒宁见宋嘉月整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索性趁机拉上她一起骑马放风筝。
倒不止她们两个人,俞景行和俞景荣也是同去的。
原本俞舒宁还邀请了朱嘉芸,不过朱嘉芸说自己不想去,便未强求。
这一日,艳阳高照,清风徐徐。
外面天气很好,大约是天气好,来城郊踏青的人非常多。
宋嘉月悠闲坐在马背上,和俞舒宁、俞景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之前一直在忙,确实有些日子没有像这样放松过。今天出来玩,她便什么都不想。
荼蘼开尽,春光渐散。
枝头嫩绿的叶芽儿早已经变了颜色,青青草地却愈显出蓬蓬勃勃的气息。
举目远眺便是万里青山,层峦叠翠,绵延起伏。日光照射在山林间,光影浮动,景致如画,千岩万壑于肃穆沉寂之中,流露出生机无限。
宋嘉月被目光所及的景象感染,一时心思松散,嘴边笑意浅浅。
他们骑马又走得一阵,迎面碰上熟人。
朱倩正巧亦随她二哥朱康来城郊踏青。
她和宋嘉月他们几个一一问好,朱康也骑着马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赶巧碰到他们,朱康和朱倩同他们一道走。
朱康忙着和俞景荣聊天,而朱倩则和俞舒宁聊起胭脂铺子新上的胭脂水粉。
宋嘉月是无所谓朱倩理不理她的。
然而,她很快觉察到朱康对于俞景行的忽视。
俞景行和他们谈不上正儿八经的表亲,他们对俞景行不热情不难理解。理解归理解,宋嘉月却不想作陪,她扭头问俞景行:“累不累我们去那边歇会儿吧。”
“确实有点儿累了。”
俞景行眸光微闪,含笑顺着宋嘉月的话说得一句。
宋嘉月知会过俞舒宁、俞景荣一声,同俞景行离开大部队,骑马走向不远处的几株大柳树。待到得近大柳树前,他们两个人先后翻身下马。
仆从立刻上前将马牵到一旁去。
丫鬟在树下清理碎石子,而后在地上铺上一层毡毯。
提前准备好的茶水、点心一一被丫鬟摆出来。
柳枝依依,凉风阵阵,宋嘉月和俞景行在柳树下席地而坐。
想起俞景行说过,梁红梁玉是他托朋友帮忙物色的,宋嘉月道:“我记得你以前提过你的一个朋友,你那个朋友好像是在边关吗,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回邺京”
“你是说卫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