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点嫌弃,最终让她意外错过了察觉危险的最后机会。
末了,还是拉开车门,坐上后座,“麻烦快一点,我赶时间。”
后来梁然时常想,那天晚上,如果是换了别的、好叫车的时间,又或是当时,不是母亲病危,自己又正在气头上,刻意避开老张和父亲无孔不入的“关心”监视,如果那天晚上,甚至只要她再老道一点,再多些警惕――
可在她所认知的这个世界,万事万物,是没有“如果”之说的。
所以,在同医生的轻声细语里,碎片般飞散的记忆,仿佛又带她回到那个不知何时下起朦胧细雨的深夜。
出租车驶过学校后街,一路拐到中心大道、林荫路,而后是越走越偏僻,离怀安医院更远的虞山路。
车厢里熏开的所谓提神香薰,让她昏昏欲睡,却还以为是因为一贯的生物钟到了点,只等到勉力撑起精神往窗外一看,才骇然发现其间酝酿的种种微妙意味。
“怎么走这条路这都快到郊区了,”梁然一只手拍拍驾驶座,另一只手伸进校服兜里摸出手机,“我真的有急事,绕这么多圈,多花点钱也算了,我这就联系我舅舅,麻烦你,赶快送我到怀安医……”
她从来不擅长同人交际,好不容易挤出这么一段有理有据的试探,却并没有人应答她的疑惑和要求。
“吱――呲――”
取而代之的,是突如而来的急刹车,刺耳的摩擦声响在耳边,惯性令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
等到天旋地转的晕眩感过去,车辆停稳,后座车门被猛地拉开。
有人探身进来,凑到跟前,她仓皇之下,还没来得及惊骇大叫,手腕已被人攥紧,死力拉拽!
不管她怎么下意识用力扒住前座靠背,男人依旧毫不怜惜、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她揪到了路边的树丛中,愈走愈深,离隐约能见到星点车辆动静的大路渐远。
“救――命!”下半张脸被死死捂住,梁然只能呜呜乱叫,挣扎着发声,“救命!救――命!我家里……呃!”
男人显然是个“老手”,并非冲动作案,更没有半点惊惶。
大抵是听得烦了,他虽然一语不发,“赶路”过程中,却相当之轻车熟路地捏住她纤细白净的脖颈,收紧,再收紧。
她的脸色当即跟着涨红,发出“嗬嗬”窒息的气声――
那种毕生难忘的窒息感,惊恐和绝望。
翻涌的情绪一朝涌上,回忆的画面开始剧烈震荡和闪回,心理诊室中,梁然闭上眼,惨白的小脸上浮现出几近抽搐的颤抖神情。
很快,她叙述的话音开始语无伦次,没了一开始的出离平静:“我记得,他把我按在地上,我闻得到那种,下了雨以后青草的味道,我从没觉得那么难闻,那么可怕,我拼了命的咬他、推他,可他的力气那么大,他按着我的手――我不懂,我妈妈在医院病得要死了,为什么我在经历那些,我想去见我妈妈,我很害怕,下着雨,很冷,我一直在发抖……”
“没事,都过去了,”医生按住她的手背,轻拍数下,“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在这,不害怕,想想,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
她的校服拉链在厮打中被拽脱;
她拼了命地挣扎;
她蜷缩成一团。
她――
她在最绝望的当口,看见男人背后,一把弹/簧/刀伴随着凄厉的弧度霍然向下!
手起刀出,干净利落。
伏在她身上的胖司机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继而被人揪住后领,一把掀翻倒地!
背对着她的少年,膝盖抵住男人小腹,单手扼住对方的咽喉,左手青筋毕露。
执刀的右手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高高挥起,下落――
梁然撑起半边身子,呆呆看着那头动静。没有四溅的鲜血,也没有哀嚎。
被死死摁住的男人,甚至没有半点挣扎和呼救的机会,就被这个凶恶的少年“动作娴熟”地找准痛处,结果了性命,
夜色沉沉,万物晦涩。
他是从夜里走来,穷凶极恶的逃亡之徒,嗜血狂妄,视性命如草芥。
她害怕到想逃走,双腿却打颤到几乎无法站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少年似乎察觉到什么,蓦地将刀刃一甩。
他偏过头来。
视线从已然声息全无的男人,转到自己身上。
“……”
她看见他在笑。
可梁然从没见过这样的笑。
孤戾的,惨烈的,邪佞的……甚至,溺爱的,她所能想到的任何一个形容词都不足以形容那个笑,以至于那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鼓噪到几乎不像长在自己身上。
甚至忘了后退,忘了说话。
只等,那浑身沐血的少年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沾了血的手指在唯一干净的领口摩挲数下,干净了,方才伸向她。
他拨开她汗湿的额发,依旧是似笑非笑的神色。
怎么说呢。
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介于少年的俊秀与初涉英气的微妙区间,轮廓干净,眉清目亮,连瘦削的下颔线条、右耳草草穿戴的银圈耳扣这些微末细节,都透着一股莫名的倦懒恣意。
而后,这个最不像杀/人犯、后来却被证实是恶徒中的恶徒的……杀/人犯。
神色平静,嗓音轻慢,淡淡对她说:“报警吧。以后记得,出门在外,女孩子要多长个心眼。”
“毕竟,可不是每一次都会有人帮你杀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