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兰声真的不想弄的这么难看, 他的眼泪完全忍不住,咬的嘴唇都破了也止不住。
或许最初感情变化的原因, 是因为月下那个模糊的幻影, 但是一个人,又怎么会对一个影子念念不忘几百年
他最初想要和萝萝在一起的时候, 清楚的知道, 自己的一生对于妖精来说朝生暮死, 太过短暂, 根本没可能等到她真的化形。
可这个没有心的妖精, 怎么能说他只是爱她幻化的皮囊
他抱着她扭曲到不成人样的鬼样子亲吻, 靠的难道只是个幻影吗
舒兰声用手背狠狠擦了下眼睛, 哑声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
萝萝见舒兰声哭的太凶,实在是不喜欢他伤心的样子,还是凑近他,微微踮起脚,用袖口给他擦拭脸上的眼泪。
舒兰声泪眼模糊的看萝萝, 因为她的无情痛苦, 却更因为她的看似有情的举动更撕心。
就像她此刻温柔的样子,像是多么在意他, 可舒兰声根本不敢问, 萝萝肯不肯为了他不做山神。
她连为他停留都不肯,又怎么可能愿意呢
舒兰声想大吼,想推开萝萝, 让她不要假惺惺,既然不肯要他,不要再做这种看似温柔,实则残忍的事情。
但是他的自尊战不胜他的心,几世轮回,他早就在思念中磨光了所有的倔强。
他不由自己紧紧抱住了萝萝,用卑微的哀求的语气,说着根本不抱希望的话。
“你别走……求你了,别走,别扔下我。”
他抽噎着弓着脊背,脆弱的把头埋在萝萝的侧颈,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倾在萝萝的身上,萝萝却连踉跄都没有,站的笔直,把舒兰声的重量稳稳接住。
晚上萝萝到底是没走,舒兰声不肯片刻的松开她,洗漱到上床,整个人也不吭声,也不哭,更不再开口求她,只是沉默着像个悲伤的大狗,把自己蜷缩在萝萝的身边。
萝萝也没有说话,她用一缕细细的灵力流转在舒兰声和她之间,感受他悲伤的情绪,和无望的心境,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份不该发生的沉重的爱。
山上不是没有妖精和人类相爱,但是她所知道的所有的,没有一个会有好的结局,人妖极难繁殖,动物都是其次,人和植物妖精完全没可能。
不以繁殖为目的结合,萝萝无法理解,何况她是个连繁殖都不需要伴侣的妖精,她实在不知道恩人为什么会对她产生这样的感情。
舒兰声闭着眼睛,自身后密密实实的抱着萝萝却根本没有睡,他不敢睡,他怕睡了,萝萝就会消失,他现在没有任何的办法能留住萝萝……没有任何的办法。
第二天,两人还是维持这种状态,第三天……
可人不可能一直不睡觉的,舒兰声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只知道睡醒的时候,怀中空荡荡的,身侧的被子早就冷了,他的心也跟着空荡荡的。
屋子里寂静无声,外面天色黑的没有一丝的光亮,舒兰声走到床边,把窗户打开了,初秋的夜风呼呼的吹进来,凉透他四肢仅存的余温。
他没有试图去找,他早知道萝萝不会因为他留下,几百年,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舒兰声不知道站在窗边多久,一直到他四肢都麻木,他才躺回床上,蜷缩进被子里。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舒兰肃出差回来,把几乎要烧着的舒兰声送到医院,他已经烧的神智不清了,陷在几世的记忆中,一会哭一会笑,泪眼模糊的抱着舒兰肃说心口疼,活活把舒兰肃眼眶都给弄湿了。
“别哭了,你喜欢那个小姑娘的样子,哥照那样子给你找个一模一样的。”这是舒兰肃这辈子,除了临订婚要和弟弟换对象之外,第二次说出荒唐的话。
舒兰声却哭的更凶了,带着浓重的鼻音,呢喃道,“你找不到的,她是我的一个梦而已。”一场沉醉了太久的梦。
舒兰声到底身体底子好,住了没两天的院就回家了,他表现的很正常,甚至去上班了,舒兰肃总算是慢慢放下心,又开始了脚不沾地的忙碌。
舒永峰修养回到家,和舒兰声开启了相互无视的模式,却不会再阻拦舒兰肃带着舒兰声去应酬。
这样的日子过的很平静,直到某天晚上,舒兰声酒会散场回到家,刚刚洗完澡,就在卧室里见到了陆英。
陆英说明了来意,舒兰声的阴阳印记被消掉,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但是陆英临走的时候,给了舒兰声一个泛着红光的小瓶子。
“我就不逼你了,”陆英说,“但是该舍的,终究是要舍的,她已经回山接受山神仪式了,你就别再执迷不悟了。”
舒兰声眼中苦涩一闪而逝,淡淡笑了下,“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但是……我要准备下,最后期限是什么时候”
“三天后,你再带着前尘记忆,就会被作为人间死魂,被地府的引魂使当成逃脱的恶鬼捕杀。”陆英拍了拍舒兰声的肩膀,叹了口气,“你不问问……”
“不问。”舒兰声摇头,自言自语一样,“不问。”
不问,不听,不去想。
只有这样,只有用其他的事情把他的所有时间都填满,他才觉得自己不是人间死魂,而是活生生的人。
不能肖想神仙的那种卑贱的凡人。
情到绝处,心若死灰,但是舒兰声这天晚上拧开了小瓶子三次,却仍旧没喝。
他第二天照样麻木的去上班,像这世界上所有的凡人一样,机械的工作。
等到第三天晚上,已经是最后的期限了,舒兰声喝了很多的酒,试图麻木自己,试图让自己勇敢一些。
但是拧开小瓶子的时候,想到即将失去所有的回忆,那些他曾经珍而重之的揣在怀里,连拿出来回味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碰碎的回忆,都会随着这一小口的红色液体分崩离析化为一片空白,他还是如同削肉剔骨一样的疼。
舒兰声靠坐着床头,西装领带已经扯的乱七八糟,他身边滚着两个红色的瓶子,他拿起其中一个,想要再来一口,但是已经一滴都倒不出来了。
他放下瓶子,看了眼今夜窗外繁星和弯月,凄苦的笑了下,抖着手把小瓶子递到嘴边,即便他手中的不是毒酒,他却觉得自己已经撕心裂肺的死了几个来回。
孟婆汤喝了之后能忘却一切前尘烦恼,能销毁所有爱恨恩怨,能抹去所有难舍难分,但是这样薄情寡义的东西,入口却是甜的,伴着咸苦的眼泪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舒兰声闭上眼,小瓶子从手里落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