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月一惯强势, 在家里说一不二, 突然转变画风。陈二有些不习惯,不过这也意味着朱秀月愿意让出一家之主的位置。
对此,陈二是欣喜万分。没了朱秀月拖后腿,他肯定能早日发家, 让自己过上舒坦的日子。
当晚,等几个丫头回来后, 陈二就宣布此事。
大丫一脸难以置信,看着陈二反来覆去地问:“爹, 你真的要送我去供销社上班是真的吗”
“是!是真的!”大丫每问一次, 陈二都会肯定回答一次。
再三得到陈二肯定的答复后, 大丫高兴地蹦起来,围着屋子转圈圈, 有了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
其余六个丫头羡慕地看着大姐,她们也希望能去供销社上班, 那里有好多好多吃的, 有好多好多极漂亮的衣服和鞋子, 还有漂亮的头绳以及发夹。
陈二目光扫到她们的眼神, “你们也有机会的。等你们长大了, 爹也让你们去供销社上班。”
反正他要在家当老爷,赚钱的事就交给几个丫头们。
几个丫头疯起来,互相抱着跳着,笑着,到最后却哭成一团。
五丫哭着问:“大姐, 这是真的吗以后我也可以去供销社上班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吗”
陈二抚额,一直跟在四丫屁股后面的五丫竟是个馋丫头。
“你以为供销社是你自己的想吃啥就吃啥就那点工资不给你全霍霍光了。”朱秀月看着她们的笑脸,只觉得刺眼,“不管谁去上班,都要把工资交上来,不准留私房钱。让我发现,打断她的腿。”她可以对儿子温柔,可不表示她还得对几个丫头摆出好脸色。
陈二乐得她做坏人,工资自然是要上交的。如果是上交给朱秀月。他宁愿丫头手里的钱越留越多才好。
“再说吧,大丫都还没有去上班呢。等上了班,大丫看看一个月花销是多少,剩下的再交回家里。”
大丫急忙摆手道:“爹,我不用花销,发的工资我全部给家里。”
陈二叹口气道:“大丫,饭总得吃吧为着省那么一星半点,把自己的身体弄垮,就不划算。你瞧瞧你爹,现在四十不到,就身体虚弱干不了重活,日子也没有几天好活。你难道还要跟爹学那等你老了怎么办最要紧的是你自己的身体啊。”
“总不会明天就去上班吧现在大丫干着队上的活呢,又是农忙,队上会放人工分那么高。”朱秀月有些着急,她没有想到陈二会这么快让大丫去上班,她还没来得及通知朱家找人动手。
陈二则不愿意自己好好的丫头给弄成一个庄稼把式,那里卖得出高价,自然是不同意她再去下地干活。
大丫犹犹豫豫道:“爹,要不我先忙完农忙吧”她也舍不得那么高的工分。
陈二头痛,有人竟然喜欢干农活,看来想要改造大丫任重道远啊。
想了想,他道:“那行吧,明天上午你请假,我带你先去报道。你们几个丫头都去,认认路。”他记得原主第一次去上班,也是先报道,然后做体检什么之类的,也不是马上能上班。
几个丫头又是高兴地欢呼。
朱秀月嘴角一撇,小声嘀咕,“一群丫头片子!”
晚上,几个丫头坐在枯草上说着话。
“二丫,爹真的变了。”大丫激动地道,“没想到爹也可以变得这么好,会关心我们,还让我去工作。”
上次二丫跟她提过,说爹变了。大丫隐隐约约也觉得爹自醒来后有些变化,只是她忙着下地干活挣工分,没空细想。
“其实从醒来的那天,说他不同意让我嫁给刘一根,我就知道爹变了。”二丫双眼发亮,“之前奶说话,爹只会懦懦地称是,那会像那天那样干脆利落直接地反对奶的话。后来爹去医院,还带上我们,又让我们去国营食堂吃饭。你们想想之前的爹会这样吗”
三丫点着头,“之前的爹从来不会带我们去城里,更不会带我们去下馆子。所以这几天我掏的鸟蛋都心甘情愿地拿给爹吃,给爹补充营养,好让爹多活几年。”
“爹不会再变回去吧”六丫担心地道。
二丫想想,摇着头道:“不会,爹的心给伤透了,被奶和表叔狠狠地伤了心。”
“不是,二丫姐,你说错了。”六丫摇着小脑袋,“爹怎么会被奶伤心呢他最听奶的话了,奶叫他不伤心,他肯定不会伤心的。”
“那爹为啥变了”三丫犯糊涂。
二丫又想了想,肯定道:“爹就是被奶伤了心,才变的。说来,还真的感谢奶,要不是她和表叔,爹也不会伤心,转过头对我们好。”
“那爹要是不伤心了呢”大丫忽地记得一件旧事,“十年前,那时爹才有工作,奶也是让爹把工作给表叔。那次爹生了很大的气,跟朱家没有来往,连奶也足有一个月没有理。”
“那咋又变成这样了”三丫心急地催促。
“那段时间奶对爹可好了,连带连我和大丫还有娘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可是后来爹不伤心了。”大丫声音有些低落,要是一直那样该多好 ,妹妹们也不会吃苦受罪。
“遭了,那是不是说一个月后,我们又会回到从前的日子”二丫立马反应过来。
想到那种可能,几个丫头急得要哭起来。
七丫抽抽嗒嗒,“我不想被打晦气。”
“我也不想。好痛的。”六丫也跟着抽噎道。
“那就让爹一直对奶伤心。”向来不爱开口的四丫,握着小拳头道。
“对,让爹一直生奶的气!”二丫眼珠子转了转,“我们盯着奶吧,一旦发现奶去了朱家,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爹的事,我们立马就告诉爹。”
大丫犹豫道:“这样不好吧”
“有啥不好”三丫反驳,“我们又没有无中生由,我们只是看着奶,她有没有吃里扒外有没有干坏事”
想着现在的好日子,大丫默默地点头。
五丫举起手,“我知道奶经常把她屋里的好吃的东西拿到朱家去,算奶对不起爹吗”她,鼻子可好使,有啥好吃的东西,她一闻就闻出来。
“肯定算,这叫吃里扒外。”三丫道,“五丫,你以后多使使你鼻子,一发现奶拿着东西往外走,就赶紧告诉爹。”
“嗯,”五丫重重地点头,那些好东西她都没有吃过。不知道她把奶举报给爹,爹会不会奖励她
二丫想了一下,道:“现在爹不大管我们干不干活,奶如今说不上话。那从明天起,三丫四丫五丫,你们盯着奶和朱家,有什么情况,你们赶紧跟爹说,如果没有见到爹,跟我和大姐说也可以。六丫七丫,你们天天在家里守着爹。分一个人注意奶,看奶有没有什么异常。”
“什么是异常”七丫问。
六丫拍了一下七丫,“管他什么异常不异常,反正我们把奶一天干的事统统告诉姐。”
“对,就是这样。”二丫表扬一句,“以后,你们觉得奶特别奇怪,也别等着我回来才说,你们也可以告诉爹。”
六丫七丫两个点头保证完成任务,连奶去茅坑也不放过。
第二天一早,大丫去生产队借牛车,刚好生产队要去公社拉肥料,陈二一家就搭了个顺风车。
陈二和几个丫头一出门,朱秀月也跟着出了门,她没有急着去朱家,反而绕道去了隔壁村,找一个熟人——朱媒婆。
当年朱秀月逃难回到金堂村,也曾想过嫁人靠着男人过活,四处托媒婆相看。而朱媒婆就是其中之一,又因两人同姓,细算起来也勉强算是远亲,两人还来往过一段时间。也因此,朱秀月知道朱媒婆贪财,只要舍得钱,什么样的媒她都敢说。所以她打算找朱媒婆给大丫说上一门“顶顶好”的婚事。
朱媒婆在自家屋檐下搓麻绳,猛地一见朱秀月,一下子愣在那里,主要是几十年过去,朱秀月竟然没有太大的变化。
朱秀月这些年来,吃得好穿得也不错,一年四季擦着蛤蜊油,脸自是比别的同龄人嫩,看上去比同龄的人小了很多。
朱秀月笑道:“朱姐姐,认不出我来了”
“大妹子,几十年了,你还是老样子,没咋变。”朱媒婆笑着起身招呼人进屋子里做,又端一碗热水出来,里面放了好几勺子白糖,“来,大妹子,喝口水,我放了糖。”
朱秀月抚了一下鬓角,端起碗浅浅地尝一口就放下,才说道:“朱姐姐,看你说的。老了,都快当奶的人了。”
“还记得那个胡东吗”朱媒婆忽地问道。
胡东
朱秀月摇摇头。
朱媒婆拍着腿道:“大妹子,你咋忘了呢他如今是我们公社的书记。年青那会一心想跟你成亲来着,还记得不”
当时想跟她成亲的好几个,不过她一个也没看上。
“大妹子,当初几个想跟你结婚的男人里就数胡东最有出息。可惜当时你死活要带着儿子一起嫁,那个男人舍得替别人养儿子不过话说回来,你儿子也孝顺又在城里有工作,你这几十年也过得不错。就是难为你一个女人守了这么多年的活寡。”朱媒婆顿了一下,又道:“只是最近我怎么听说,有人说你不是狗子的亲娘,没得看着亲生儿子被娘家人作贱。”
朱秀月又惊又怒,这几天村里的人好些人在说她和娘家的闲话,但还没有人说她不是狗子的亲娘这种话,不想这些闲话传出去走了样。
“朱姐姐告诉我,是谁说的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我已经替你说了那些人一通。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给那些人解释来着。”朱媒婆赶紧道,那些话都是她胡说的,那敢让朱秀月找上门对质去。今儿猛地一见着朱秀月,见她保养的好,根本不像将近六十岁的人。就想起公社书记胡东,上个月死了婆娘。想着把两人撮合在一起,她既赚了媒人钱又跟公社书记搭上关系,以后有什么事也有个依仗。
她见朱秀月被她拦住,放下心来,继续道:“你真要不是亲娘,那会死活要带着儿子一起嫁人好些当娘的为了自己后半辈子的日子,把儿女扔半边不顾不问。那样的倒是亲娘,你这种宁愿不嫁也要带着儿子的人反不是亲娘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这些吗再说你年轻那会,也听说过你冒着大雨摸黑背着儿子去医院救他一命不是亲娘谁做得道那些人就是长舌头烂嘴巴。”
朱媒婆自己把自己骂了一顿,接着道:“不过儿大不由娘,他如今也好几十岁人了。你呀就别再操心。守了几十年的活寡,你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找个男人一起过好日子去。你看那个胡东,怎么样公社书记有钱有权,吃喝不愁。他老婆上一个月死了,还惦记着你呢。是个长情的人。”
朱秀月避开这话不提,说着自己的来意,“朱姐姐,今儿我找你是有件事要你帮忙。我家大孙女也有十五了,劳你看看有那家年青人合适”
朱媒婆并没有接话,等着朱秀月的下文。作为一个媒婆,十里八乡的事,她都得打听着。朱秀月待孙女怎么样,她自是听说过。她不信朱秀月会让她正儿八经给说个好人家。
“家境好,人不错。当然世上那有十全十美的事,我也不苛求。比如家中恶婆婆,或男人本身爱喝酒打人,或这样那样的毛病也不是不可以接受。”朱秀月笑眯眯看着朱媒婆,“我很通情达理的。就是有一样,时间紧,三天得有消息。朱姐姐,可成”</p>
朱媒婆懂,是找个外面光里面糠的人家。这种事她又不是没有做过,但却不能轻易答应,于是她道:“大妹子,这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