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清晰的景象渐渐模糊,罗悠宁惊觉自己又能动了,她追着一个少年的背影飘了许久,在浓雾再次散开时,她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是卫枭,十六岁的卫枭,与在梦里残狞冷酷的男人截然不同,身形精瘦的少年,眼里看不到丝毫亮光,沉默、孤僻,独立于这世界之外。
罗悠宁下意识地跟着他,见他往镇国公府前院走,想必是被自己的话刺激到了,所以要离开。身后有一连串的脚步声,一群人追上来,罗悠宁回头看去,走在前头的是康王的小儿子赵宣琼和镇国公世子沈钧。
他们来干什么罗悠宁正疑惑,那群人已经追上卫枭拦在了他面前。
率先发难的是镇国公世子沈钧,他让下人把通向前院的门堵上,不坏好意地朝卫枭笑着。
“卫疯子,别走啊,今日我母亲过寿,你怎么如此不懂规矩,没人教过你吗”
他自说自话,见卫枭只冷冷盯着他不回答,又道:“哦,小爷差点忘了,你娘是个又疯又傻的舞姬,当然教不了你规矩。”
卫枭一直隐忍,一听这话眼睛瞬间就红了,罗悠宁飘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言语侮辱人家亲娘,换了谁也受不了。
沈钧从这种欺凌羞辱中得到了愉悦,转头对身边的赵宣琼道:“小王爷,您看看您这外甥,说两句就气红了眼,啧啧。”
赵宣琼上下打量了一眼穿的一身穷酸气的卫枭,眼神不屑,“不过是个贱妇生的,与我攀扯什么关系。”他目露恶心,“那贱妇生前不知伺候过几个男人,是不是我姐夫的种还不知道呢。”
众人哄然大笑,卫枭心里绷紧的那根弦断了,再也维持不住平静的表象,他在众人笑的时候,上前一把将赵宣琼扯了过来,按在地上,赵宣琼还来不及惊叫,狠辣的拳头倏然而至。
等众人回过神上去拉,赵宣琼已经满脸是血,牙也掉了好几颗,卫枭神色疯狂,也不管有多少人趁机对他拳打脚踢,一股狠劲将赵宣琼打了个半死。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后院的女眷们,罗悠宁看见晋王妃朝这边走过来,想要提醒卫枭停手,可她一开口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做梦呢。
晋王妃是康王嫡女,也是赵宣琼的亲姐姐,看见自己弟弟被卫枭按在地上打,顿时又急又气。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拉开。”
镇国公府的护卫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卫枭拉开,晋王妃上前查看赵宣琼的伤势,好一阵心疼,她不问缘由走到卫枭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孽子,给我跪下。”
这一巴掌很重,卫枭微微偏头,嘴角似讽似笑。他伸手抹去嘴角的血,冷厉黑眸看着晋王妃,始终一言不发,也没有依言跪下。
“好,你不跪是吧,来人,把他给我送到京兆府。”
晋王妃着人将卫枭送官法办,等晋王赶来,人已经被送走,他也无法当着外人的面给晋王妃难堪。
罗悠宁一直不由自己地跟着卫枭,眼看他在牢里受了刑,却死也不肯认错,赵宣琼伤势严重,康王最终闹到了皇上面前,皇上无可奈何,既不能让自己的皇叔忍让,又不能真的得罪晋王,只好和稀泥,让卫枭到宫门口跪着,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回去。
这台阶给的好,可卫枭的性子怎么会认错,罗悠宁亲眼看见这个少年滴米未进跪了三天三夜,瘦成了皮包骨头,最后晕倒在宫门口。
她第一次了解卫枭这个人到底有多执拗,有多疯狂。这样看来,她拒婚害他成了这个样子,他恨她也是应该的。
皇上并不敢真的不给卫枭活路,卫枭晕倒之后就被晋王背了回去,罗悠宁清醒之际看到了晋王眼中的痛苦,他也许很爱这个儿子,只是很多时候无能为力。
深夜的蘅芷院十分安静,罗悠宁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依然抹不去卫枭那张带血的俊脸。
卫枭的恨是经年累月积蓄而成的,那好办,这梦若能预知后事,那就尽力避开,若卫枭还想娶她,也不是不能嫁的,至少金陵城再也寻不到一张能与卫枭媲美的脸。
卫枭长得好看,仅这一条就够了。
罗悠宁重新躺倒,进入梦乡前嘴里嘟囔着:“好烦,他可千万别造反,不然我姐姐怎么办。”
第二日清晨,罗悠宁穿上了姚氏送来的新衣裳,让念春给她画了桃花妆,不等姚氏派人来催,就先到了正院。
正厅里,二姑娘罗含芊和三姑娘罗映芙已经在等了,姚氏看见女儿光鲜亮丽的走进来,在两个庶女面前给自己长脸,心中十分满意。
“都准备好了,那咱们走吧。”
姚氏拉着罗悠宁的手,罗含芊拽着罗映芙离了有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三妹妹,瞧见了吧,你和我今天就是去当绿叶衬这朵红花的。”
罗映芙笑了笑没说话,罗含芊也没了说话的兴致。
靖国公府的大门口,马车早已安排好了,几人上了车,很快就到了镇国公府。
今日是镇国公夫人的寿宴,镇国公府门前停了一排的马车,好不热闹,姚氏带着几个女儿被下人恭敬地请到了后院,世子罗长锋则去了前院。
罗悠宁给镇国公夫人请过安,就与两个姐姐一同去了偏厅,偏厅里,沈明珠正与几个世家贵女谈论着时新的发型,见罗家几个姐妹进来,她们都止了话茬。
沈明珠站起来招呼:“就等你们呢,一会儿咱们到园子里喝茶赏花去。”她亲热地拉着罗含芊和罗映芙,倒把罗悠宁这个国公府嫡女忘在了一边。
罗悠宁心中嗤笑,脚步如风从沈明珠身边走过去,坐在了她刚才坐的位置。她一坐下,旁边的两个贵女都情不自禁挪了挪,这位蛮得很,谁也惹不起。
沈明珠咬着牙,但这个场合不好发作,只得假笑着坐到了一个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