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黑得早, 映在窗棂子的天光慢慢黯下来了,未曾燃烛的室内逐渐昏沉。
楚玥和傅缙正在床上, 他顾忌她的伤,不敢搂抱, 两人安静平躺着。
绣了吉祥如意纹的帐子逶垂在地,室内很安静,屋外“沙沙”的雪声却一直没停, 她侧耳倾听着。
“不困么?”
低沉有些哑的声音响起。
楚玥侧头看去,对上傅缙一双目光平静却仍有些泛红的的眼眸。
“我白日睡了,怕是躺会儿才睡得着。”
她伸手轻触他一双带了红血丝的眼睛,“你快歇歇罢, 这半月怕是累得很。”
傅缙捉住她的手, 放在唇畔亲了亲,“好。”
他没放手,大掌包裹着的纤手, 笑了笑,阖上双目。
楚玥盯了帐顶片刻,她也闭上双眼,她一动不动,身畔的傅缙也是。
帐内安静得很。
但大约是白日睡太多了,楚玥其实并无睡意。
她知道身伴的人也没睡。
他很累的,躺在身边呼吸绵长,但她直觉,他是没有睡着的。
目光再平静, 怕也是心潮难平吧?
毕竟,他刚刚做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傅缙刚才和她说的两句话,神色柔和,声音也很轻,就如同极度倦怠过后的低语。
他此刻身体确实是疲倦的,但楚玥不是没见过他更疲倦时的样子,以前他不管是多疲惫的时候,言行举止总还是隐隐透着力道的。
不似今日,仿佛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心里头有些酸楚,楚玥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安抚他。
她知道他很难。
楚玥慢慢侧过身体,被他掌心包裹住的手动了动,反过来也握住了他手。
她知道他需要一些时间。
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后,他必然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将其内化的。
但这些都是没关系的。
他愿意尝试就好。
她会陪伴着他的。
……
楚玥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只这一夜却睡着格外地沉,到次日天色大亮,才睁开了眼。
枕畔多了一个人,这个位置被冷落是好几个月,终于重新迎回它的主人。
傅缙阖目沉睡着。
他是真的疲惫得很的,往日如此警觉的人,她坐起好一阵子,他都未曾察觉。
熟悉的轮廓,冷隽的线条,他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深邃的五官看着更冷硬了几分,眉心微微蹙着。
楚玥伸手,轻轻揉散了他蹙起的眉头。
下了大半夜的初雪已经停了,听不见“沙沙”的雪声,窗棂子亮堂堂的,积雪怕是够厚的。
楚玥今儿醒了,感觉身体又比昨日轻快了些,疼感依旧有,但已渐渐不深入内里,差不多到了可接受的范围内。
她试着自己慢慢挪到床沿,扯了厚斗篷裹上,扶着床柱小心站了起来,还好。
终于能舒展身体站起来了。
楚玥缓缓在室内走了一圈,觉得差不多了,才扶着身侧的美人榻坐下。
靠着美人榻喘了几口气,缓过来后,她顺手推开了隔扇窗。
沁冷的空气迎面扑来,人瞬间清醒了几分,果然入目一片厚厚的白,昨日尚萧瑟的天地今已银装素裹。
呼吸了几口清晨新鲜的空气,楚玥趴在窗台上,远处健妇提帚清扫庭院积雪,不时交头接耳,神色极轻快。
她也不禁微微挑起唇角。
“宁儿?”
傅缙一睁眼,便觉身畔少了人,心一紧,整个人弹坐了起,跳了下床。
“夫君。
却那窈窕身影正坐在美人榻上,趴着窗台看外头,回头看过来,露出欢快笑意“雪停了。”
“嗯。”
傅缙剑眉微微一蹙,快步行过来,抬手就把隔扇窗给关了,“怎么把窗开了,当心冷着。”
她还养着伤,要是着了凉就麻烦了。
“我不冷。”
他伸臂过来,楚玥就从斗篷里伸出一只手给他,她可没说假话,手暖着,“屋里闷,我透透气。”
楚玥坐直身体;“我伤势大好了,陈御说再养个十天八日,就差不多能好全了。”
傅缙要看看,昨儿也是筋疲力尽了,没顾得上看。
楚玥说“敷着药膏呢,得把药膏揭了才能看。”
她身上敷着一大帖药膏,只能看到一块黄白的大麻布,没啥看头的。但傅缙坚持,她也便顺从让他抱回床上,给解了衣裳。
傅缙问了一下换药时间,楚玥说是中午,屋里也有药贴,他索性命人打了热水来,给她擦洗换药。
药膏帖被揭了开来,拧帕子擦洗干净,玉白的皮肤下一大片淤青,不过比起刚受伤是的隐隐青蓝色,现在已泛红,触手也柔软不再生硬。
“陈御说,慢慢就会散了。”
这个楚玥知道,内出血后得靠身体自行吸收,最多用点活血化瘀的药,没有其他法子。
好在,这问题不严重就是了。
道理傅缙当然懂,只肚皮上这一大块淤红够触目惊心,万幸她正在痊愈,也不会留下后遗症。
皱着眉心仔细看过,怕她着凉,也不耽搁,立即把烘软的膏药贴给她敷上,而后一圈圈缠上干净的麻布。
楚玥动了动,松紧适中,刚刚好不用调整。
梨花端了洗漱的水进来,傅缙给二人绞了巾帕擦干净,他陪伴着她,一直到午饭毕,楚玥才催促“你自忙去就是,我好多了,无事的。”
大军快抵达易州了,她知道他忙得很,差不多了,耽误了事还得后头补回来。
傅缙这才应了,不过他等她午睡了后,才肯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