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挂着一弯弦月, 月色极亮,洒落在地面上,与这满城的灯火交相辉映。
蜿蜒的河流从城中央横穿而过,明月映在河面,洒下点点银光。风拂过的瞬间, 水波荡漾,瞬时便晃碎了满河的月影。
河流的对面有一座灯火通明的高楼, 高楼的四角坠着风铃, 远远望去, 铺满月华的琉璃瓦上,坐着一道红色的人影。
那人身着艳烈如火的红衣, 手指勾着一只雕花的银色酒壶, 侧身歪坐在屋顶的边缘, 一条腿曲起, 一条腿垂下屋檐,仰头望着明月。
他满头如墨的发丝一半披散, 一半用羊脂玉簪子束起。夜风拂过周身,扬起三千如缎青丝, 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如霜月色落在他的身上,笼着他白皙的面颊,为他的红衣镀上一层银色的光晕。一只红色的蝴蝶, 栖在他的眼尾,翩翩展翅,宛若从眼角坠下的一滴血泪。
河岸挤满了人影, 吵闹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他却仿佛没有听到,举起手中的酒壶,痛饮了一口,却因喝得太急,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一咳,身体便摇摇欲坠,隐隐有从屋顶上掉下来的趋势,叫围观的群众捏了一把冷汗。
“公子,小心”已经有姑娘顾不得羞怯,大声提醒了起来。
这位红衣公子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坐在这屋顶上,吹了一晚上的冷风,喝了一晚上的闷酒。这期间也有不少人劝他,皆没有将他劝下来。
有知情者叹息“可怜呀,听说是被自己的小情人抛弃了。”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不少人的唏嘘。这位公子生得一副好相貌,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姑娘心仪他,他却偏偏钟情于一人。自古痴情难得,这样的痴情郎,实在是罕见,众人都在猜测,到底是哪个姑娘这么幸运,得了他的青睐。
“公子,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天底下的好姑娘多得是,千万不要想不开呀”围观的百姓纷纷劝道,甚至还有媒人当场说亲,一时之间,灯影绰绰,人声鼎沸,热闹不已,不知情的,还以为这里举办了什么盛会。
然而这些热闹都与曲黛黛无关了。
她僵硬地站在人群里,如同木雕泥塑一般,什么也听不清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满城的灯火,如霜的月色,皆化作一片虚影,唯独高楼上的那抹红色剪影,映入她的眼底,在她的眼眸深处掀起惊涛骇浪。
从河岸到高楼,隔着滚滚的银色波涛,对于他人而言,不过是一条河的距离,对于曲黛黛而言,隔的却是五年的光阴。
哪怕只是月下的一抹剪影,她也能一眼就认出来,那高楼上的红衣男子就是阔别五年的大魔头花九箫。
曲黛黛的第一反应是,五年了,他还是追来了。
云锦拉着她的手,仰头唤了她好几声“黛黛娘亲”,曲黛黛却一句也没有听见。自打见到花九箫的那一瞬起,她每一口呼吸,每一次的心跳,都开始乱了节奏。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走趁他还没有回头,快走
双腿却好像灌了铅一样,莫说抬起腿,便是挪动一下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花九箫歪了歪脑袋,转头朝河对岸望来。
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深不见底,宛若黑夜一般深邃、孤寂,却在投过来的瞬间,总能轻易地抓住她的心神,仿佛灵魂都被这双眼睛锁定,无论逃到哪里,也躲不开他的禁锢。
曲黛黛站在纷乱的人影中,但她确信,花九箫看到她了。他的眼神在告诉她五年了,我终于抓到你了。
他的眸子里陡然绽出晶亮的光芒,就像是浓烈的黑夜里,忽然投射下一抹清亮的月色。
接着,便见屋顶上那道红影,猛地一掠而下,如同一只翩翩展翅的红色蝴蝶,掠过翻滚着银色波浪的河流,带过一阵风,不见了。
如同一场世人的荒唐梦境,明月还是明月,琉璃瓦还是琉璃瓦,河水静静流向远方,檐下的风铃摇曳出清脆的响声,唯独高楼下那抹红色的身影,来去无踪,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所有人都惊呆了,竟前所未有的保持着默契,安静了下来,直到一声软糯的童声,打破了这突如其来的寂静
“呜哇,我的娘亲不见了”
清寒的夜风迎面扑来,裹着曲黛黛瘦弱的身躯,沿街的灯火迅速倒退着,在她的眼底映下一片凌乱的光晕。
曲黛黛的腰身被一只手禁锢着,那只手力量极大,锁着她的腰身,几乎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抬起眸子,看向花九箫。
除了皮肤比当初更白一点,他的五官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那一双浓如黑夜的眸子里,映着月华,也映着她的身影。
花九箫抱着她,正在沿街狂奔。他的速度快得像一阵风,所有经过的人,只看到一抹绯红色的暗影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