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汪汪。
不伦不类的狗叫声钻进耳朵,隐隐在远方。
眼前黑漆漆, 滴答滴答的水滴溅下来, 冰冰凉凉的触感分明。陆珣下意识往前移动,汪汪声音逐渐清晰, 关键是为什么越听越熟悉
他想了想,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他自己的声音么。
绝了。
众所周知男人做小女朋友忠诚凶狠的狗算是情趣, 不可耻。但正儿八经汪汪汪的,除了疯子傻子, 便是装疯卖傻没骨气的窝囊货色。
非常丢人。
超级有骨气不想丢人的陆老板一个激灵,骤然恢复意识睁开眼睛。视线里模模糊糊好几层重影, 周围充斥着难闻的汽油味。
眉角湿漉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不断往下流。伸手一抹, 好的满手猩红的血。
猜到了。
陆珣啧了声,反手抹在车座上。
摘掉眼里不舒服的杂物, 耳边滴答滴答的动静阴魂不散。分不清是汽油还是血在漏。
身旁车门被撞得变形凹陷, 双腿被迫挤压。难怪无意识的时候, 梦里像个不会走路的僵尸,只能傻了吧唧蹦蹦跳跳。
双倍丢人简直不堪回想。
车头大约斜撞上广告牌。
不得不感叹铁做的玩意儿擅长塑形,眼下副驾驶座便深陷模具般的铁片之中难以脱离, 车门同款堵死。好在后排右边的车门离广告牌有点小距离, 足以逃生。
陆珣夹缝抽出腿, 拱身越去后排座的时候, 顺手牵出安全带下的红兔子。
终于摆脱掉狭窄车厢, 吐出口闷气儿,胸腔原本隐隐的疼痛随之加重。除此之外碰碰这里疼,捏捏那里也有点疼。好像全身上下没有完全不疼的地方,唯独知觉还在。
头顶的夜空依旧浓稠,手表表盘碎裂成粉末散状。秒针不再走动,所以弄不清楚具体时间。
路边没有小店又没有路人,一阵冷风吹过,衣片哆哆嗦嗦,陆老板连头都开始犯疼了。
这时前头咿呀作响。
陆菲然年少曾经国外念高中,有过做小抄被抓的经历。那时学校非要开除处分她,因此激怒她,大清早爬进班级窗户毁坏公共物品。不幸被教导主任抓住,直接丢进校长室。
“你很聪明,你有自己的骄傲。”
校长摘下眼镜擦了擦,头也不抬的说但你的聪明远远不够支付这份昂贵的骄傲。菲,我衷心希望你下次遇到挫折,能够更加理性对待。
说完校长就把她开了。
陆菲然当时不以为然,事到如今后悔了。
不该冲动之下搞撞车的。
她想
同归于尽那是走投无路的傻子的下下策。像她这类手有余力的人,应该泼盆冷水清醒大脑,等情绪平复下来之后再想办法才对。
总有办法的。
不过现在想什么都没用,找到人帮忙再说。
陆菲然费力推开车门,双脚碰地便发软。
整个人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头昏眼胀得厉害。她没力气重新站起来,至多趴在冷硬的地面上摆动手脚,竭尽所能地往前爬。
“救命”
嗓子火烧火燎,发出的声音干涩无比。
“有没有人”
她大喘气喊“有没有人救救我”
求人得人。
一截笔直的黑色的裤腿忽然出现在眼前,陆菲然大脑迟钝,想也没想地扑过去扒住,急煎煎地求助“救救我,帮我。我姓陆我有的是钱,只要你送我去医院,不管你要多少钱”
那人没动作,头顶落下一声分明的嗤笑。
嘲笑么
“笑什么”
“我没骗你,我真的有钱不识货的东西,不信你看看我那个车有多”
陆菲然恼羞成怒抬起头,不期然看到陆珣。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在她眼里犹如怨气满身的厉鬼。通体漆黑脸煞白,左边眉毛刮开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滴下来,琥珀色的瞳孔,染红的眼眶冷光乍现,仿佛下秒钟便要俯身吃人。
“你、你是人是鬼”
陆珣懒得废话,伸手拽住她往里拖。
“做什么你要干什么”
“放开我”
陆菲然满脸惊恐地挣扎,终究体弱,轻轻松松就被陆珣从头到脚完全塞进黑色车里。
她一头扎起来要反扑,车门砰地摔上。
破破烂烂的车门不晓得哪里出错,左右两边都死死卡住。余光瞥见小半开的车窗,陆菲然眼疾手快伸手出去攥紧一片衣角。
“别走”
她轻声哀求“你不能丢下我不管,我、我要喘不上气了,我会死在这儿的”
陆珣没回头。
纯属力气用多了有些头晕,站在原地缓缓再说。不知怎的被陆菲然误解为立场摇摆。她双眼发亮,语气放得更柔弱“这是意外,我发誓今晚都是意外。当然不是你的错,应该是我酒精沾多了,开车不小心”
“家里人都知道我酒量不行,容易胸闷,陆珣你也知道的对不对我们姐弟一场,就算看在你今晚那声五姐你放我出来吧好不好”
她泪水盈盈,单薄苍白。
天底下绝大多数男人吃软不吃硬,难以狠下心来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而且他们说到底还是姐弟,有什么偏见要在这生死关头发作呢又有什么仇怨抵得上人命
陆菲然目光哀切我觉得没有。
偏偏陆珣面无表情我觉得有。
最终结局谈崩。
陆珣用蛮力硬生生掰扯开女人的根根手指。任由她大呼小叫道德谴责,反正他脸不红心不乱。没有丝毫负罪感,甚至转身要走。
“陆珣
陆菲然拼命往外钻,奈何臀骨卡着动弹不得。一个人仿佛被截成上下两断,手臂疯狂捶打着车窗“你给我回来陆珣回来放我出去不然我死了做鬼都要找你,活了更不放过你”
下秒钟又呜呜咽咽“求你了陆珣,我的腿没有感觉了。我真喘不过气你快送我去医院,我会记得你的恩情的这辈子都记得你的恩情好么以后有什么事五姐都帮着你,我让三哥给你道歉”
陆珣掏掏耳朵,话这么多能喘上气才怪。
“陆珣你不得好死”
他弯腰揪起小兔子耳朵要走,身后尖锐的嚷嚷,骤然转为恶毒的咒骂。
“就你这杂种还想成家立业怎么就不怕将来生个小杂种被当成脏东西打死你要是有孩子,铁定是医生护士这辈子见过的世上最恶心最肮脏的婴儿没人看没人肯抱,他们只会排着队打电话报公安说医院里出了个怪东西”
“还有那家子姓宋的”
“谁跟你待着谁就会被你拖累,迟早断子绝孙全家死绝我不会放过他们的只要我活着不肯不放他们好日子过识相的你就放我出去,背我去医院以前那些事情一笔勾销”
一声比一声凄厉诡长,很吵。
兜里打火机犹在。陆珣摸出来,打开,再随手往后头丢出去。动作流畅一气呵成,打火机落在车前盖上,仿佛受到极大刺激,猛然拔高大半米,气势汹汹往两边蔓延。
“你这死杂种啊啊啊啊”
陆菲然发出破音的尖叫,“我要是活着”
活着再说吧。
陆珣没劲儿施舍眼神,独自沿着道路往前走。
还得去吃汤圆呢。
他想。
徐克己晚了十分钟赶到。前头陆珣走成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这边现场大火熊熊燃烧。而陆菲然半个身体夹在车窗口,嚎啕尖叫吵闹不休。
徐克己我好难。
十多分钟前还夸陆老板弃恶从善金不换,结果转头给他丢下个杀人未遂的纵火烂摊子。嫌他头发太多不够掉还是发了红包物尽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