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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府会

沈汶茫然地看着她,然后看苏婉娘,半张着嘴。苏婉娘垂着眼睛,小声说:“小姐,我是个丫鬟,她在和你说话,我就不好上前问话了。小姐得问问她是谁如果是皇室的人,小姐要行个礼,不能失了礼数。”这话中说的是对方根本没有介绍自己,怎么能指望别人行礼按理说公主的穿着和头饰都有特征,可沈汶这么小,看不出来也是可以原谅的。

沈汶再转了眼睛,看着四公主说:“我是镇北侯的幼女,请问你是谁”语气格外客气,苏婉娘在沈汶旁边低声说:“小姐真是有礼貌,这样就对了,向对方介绍了自己,再等着她告诉你。”像是个知心大姐姐在告诉小妹妹该怎么办,但这话里又指对方没有礼貌。

四公主自然听得出来,咬着牙说:“我是四公主,你行礼吧!”

沈汶看了她片刻,不确定地扭脸,慢吞吞地问苏婉娘:“她说她是四公主,我该行礼吗”“说”字咬得很重,这意思是对方看着不像四公主,四公主气得脸红了。

苏婉娘皱眉了,也小声地说:“我也没见过。”

沈汶看着四公主狰狞的脸,一副担心的样子:“会不会是这位姐姐生气了,来和我开玩笑,想诳我行个礼”

苏婉娘低声说:“我是新来,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我喊一声,找个侯府的人过来吧”说完,就抬头大声喊道:“有人没有来人呀!”

她清亮的声音一下子传开,走远了的沈湘立刻回身往这边急步而来,到了园子里的其他女孩子听见了动静,也往这边走来。

沈汶和苏婉娘周围马上拥上了几个人,四公主厉声道:“你如此无礼,给我掌嘴!”

沈汶还是一副无知的样子说:“为何掌嘴我娘都没说过要掌我的嘴。”

苏婉娘也是一副焦灼的样子:“小姐,这可怎么好如果她打了你,我可怎么向夫人交代怎么向大公子他们交代如果让侯爷知道了,可怎么好”一句话,完全点出了后患:如果四公主打了沈汶,镇北侯府能善罢甘休吗

四公主看着越来越近的人们,气得说:“你见了我不行礼,难道不该打!”

沈汶带了些殷切的神情看着四公主,半天没说话。旁边的人都已经近了,四公主喝道:“你发什么呆!”

沈汶眨眼:“我在想你像不像公主。”还是不认为她是公主

围上来的人中有侯府的人大声说:“这是四公主!哦,还有大皇子!”听到的人都纷纷行礼。

沈汶带了惊讶说:“你真的是公主”竟然还不相信

四公主刚要发作,沈汶说:“我给五公主姐姐行过礼呢!你看看,是不是这样”说完,极为笨拙地行了一礼。大家看着都觉得她很用心,但动作做出来显得蠢得要命,扭曲得难看,一点都不恭敬。而且这话说的,倒像是在重复她给五公主行过的礼,而不是在给四公主行礼。

沈湘到了,匆匆行了礼,一把拉起了沈汶的一只手,微笑着看四公主:“我是镇北侯的长女,这是我的妹妹,四公主有事”沈湘习武,身才高挑笔直,虽然比四公主小些,却比她还高些,在气势上一点不让四公主。

四公主冷哼道:“你的妹妹见到我不行礼,该掌嘴!”

沈湘闻言眼睛一瞪,锐利的目光让四公主一愣,沈汶却摇着沈湘的手抢着说:“可是我不知道她是四公主呀。她来抢了我看的灯谜,说我是什么东西,然后就让我行礼,从来没有说她是四公主呀!我还以为她是因为我说她聪明而生气了,要骗我给她行礼呢。”周围听的人都忙低头,以免看向四公主的目光里泄露了心思。

四公主盯着沈汶,恶狠狠地说:“你竟敢污蔑我!”

沈湘把沈汶往身后拉,可沈汶迎着四公主的目光清脆地说:“什么叫污蔑呀我说你聪明,你说我说错了。我就没再说什么了呀……”完全是孩子话,可这简直是在骂四公主,说她聪明竟然是错了。旁边的人都不敢说话,怕四公主就要发火。

四公主果然气得脸红,刚要开口,沈汶突然往她身前凑了一步,瞪大眼睛压低了些声音说:“你脸上没擦干净,有个大黑点……”一副好心好意的样子。

四公主最恨人说起她脸上的黑痣,平时有人看一眼她都要找茬整那人,可今天沈汶竟然当众说出来。四公主暴怒间扬起手猛地向沈汶挥来,嘴里说:“你好大胆!”

沈湘怎么可能让她碰到沈汶,拉着沈汶一退,就让开了。沈湘忍住笑,把沈汶拉到了身后,向四公主说道:“我家小妹年幼无知,请公主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四公主气得发抖,又要动手。可一见沈湘一手随意放在身前的样子,想到人们说镇北侯的长女习武,就不敢自己动手,如果让别人来,对方也是勋贵之女,怎么也不会容下人动手的。她正气闷中,沈汶身后的苏婉娘带了责备的口吻对沈汶说:“小姐怎么能随便说人家长脸上的东西”

沈汶带了哭腔回答:“我原来以为是苍蝇,想替她赶赶。后来见它不飞走,才以为是脏东西。谁知道是长在脸上的,我从来没见过谁脸上有这东西……”这不还是在骂四公主吗这孩子是不怕死呀。只见沈汶再接再厉,拉了拉沈湘说:“我给她赔礼吧,说日后再不说她脸上的大黑点了行不行”

还“大”黑点!四公主大叫一声,要扑过来,被旁边的大皇子拉住了。大皇子从阴影里显出身来,微笑着说:“四妹不要生气,那只是个孩子,她懂什么,不过是胡说八道罢了。”

沈汶看着各色纸灯环映下的大皇子,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前世,她曾旁观过众多冤魂在他临死时到他的身边看他如何结束生命。那时他虽然才不过五十来岁,但因多年荒淫而病痛缠身,日夜无眠。每当他在极端的疲惫中要入睡时,他的意识会松懈下来,就能看到那些在他身边环绕的灵魂,他每每惊得醒来。

那些灵魂对他满怀着仇恨,一次次搅扰他,问询他为何干下那等丧心病狂的事,不仅让那么多无辜的人丧命,还断送了大好江山。等到他脱离了肉体,他的灵魂挣脱了众多怨灵的围绕,却滞留在了一个需重新体会此世经历的空间,要体会他给别人带去的苦痛或者快乐。到最后,所有欠下的债,他都要用自己感受到的相同的痛或乐一一还了。

见到他这样的结局,众多怨灵都完成了未尽的心愿,轻松地离开了,只有沈汶继续留了下来。

她笑着看着大皇子,心中想对他说:其实追求皇位并没有什么,你忌惮你自己的兄弟与我家联盟也是可以理解的。每人都有自己的渴望,有人想要钱,有人想要成名,有人想要当皇帝……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只是你不该运用邪恶的手段,不该那么肆无忌惮地用别人的生命和鲜血为自己铺路……其实,就是你这么做了,也没什么,毕竟你要在死后偿还一切。只是你不该无视卑微的灵魂,因为你不知道,表面懦弱无能的人,可能有一个执拗狭隘的灵魂。这个灵魂,因为无法放弃此世而流连了千年,直到有一天,她回到了阳间――那就是我。

我今日一旦归来,你今生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你不必等到死后才会面对幻灭,你的有生之年,就会看到你的下场。可以不夸张地说,我是今生你的劫。这怎么能不让我倍感愉快

大皇子早就在一边观察了苏婉娘,这女孩子的刘海垂到了眉毛以下,就剩下半边脸,可看着还是很好看,难怪被青楼选中。又仔细看了沈汶红红的脸蛋,从心底不喜,有种想把这个带着愚蠢笑容的脸拍扁的冲动。

知道周围的人都看着自己,大皇子带着平静的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湘身后的沈汶说:“你知道错了吗”认错了,这事就是沈汶的不是,如果不认错,连大皇子都开口了说她错了,就不就是以下犯上了吗

沈湘皱眉,可沈汶一点怕的样子都没有,笑着问大皇子:“叔叔,请您告诉我,我哪里错了我一定改。”

叔叔!大皇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才过十八岁,刚叫了四公主“四妹”,他如果成叔叔了,难道他像是和四公主隔代的人而且,让他说说沈汶怎么错了,这不是给他挖了个坑吗他说的情况如果不是事实,那就是偏袒自己的妹妹,如果是事实,四公主还真不占着理儿。大皇子盯着沈汶,不相信一个七岁的孩子会给自己下这样的套子。

沈汶迎着大皇子的目光,忽然有些对眼儿,带着惊讶的口吻说:“叔叔,我发现,你的鼻孔,正在变大……”周围被惊得倒抽一口冷气:这孩子不仅骂四公主,连大皇子都敢说啊,真是吃了狼心豹胆!

沈湘差点笑出来,忙低了头,拉了沈汶一行礼说:“吾妹实在年幼,母亲叮嘱我们要及早回府,请容我们告退。”

四公主气得叫道:“不许她们走!”

沈湘昂头道:“请问公主为何不让我们走”

四公主说道:“你妹妹出言不逊!”

沈湘问:“请问如何出言不逊了”

四公主跳着脚说:“她说我脸上有黑点,说我皇兄鼻孔大!”周围的人实在忍不住了,扑哧扑哧地笑出来。

沈湘尽量绷了脸说:“公主也说了这些话,又当如何”

大皇子拉了四公主一下,对沈湘说道:“小孩子说话,的确没有挡头。你们该请个教养昂煤媒探棠愕拿妹美褚恰!

沈湘点头应“是”,沈汶探头出来说:“我有个教养埃是秦埃她可好了,从来不打我。”从此,秦氏的名头就毁了。

大皇子终于失去了冷静,看着沈汶训斥道:“你言语粗俗,可见管教不够!”

沈汶眨了下眼睛,只需稍微开启那积攒了千年的惆怅悲怆,马上就泪如泉涌。沈湘一见,赶快从袖子里摸手帕,可沈汶已经“哇”地大声哭起来。

见识过沈汶的哭功,她身后的苏婉娘,沈湘的丫鬟春绿也都掏手帕,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左近的人们面面相觑,觉得她们有些大惊小怪的。

沈汶哭得悲切万分,哭声凄惨中还夹杂着自言自语:“我不知道我错在哪儿了……那个姐姐过来抢了我的灯谜,我没说她不礼貌呀……她说自己是公主,我没说公主可不是这样的,五公主姐姐多好呀……我没说那个叔叔牙有些黄呀……呜……我也没说那个叔叔的眼睛看着很吓人……呜……我没说我闻到那个姐姐嘴里有臭味……为什么说我……”

大皇子和四公主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暗,旁边听的人们不敢笑,只能纷纷侧脸:这叫“没说”,这叫没少说!

沈湘苏婉娘几个轮流上阵,给沈汶擦眼泪擦鼻涕,一个个手帕换掉,沈汶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沈卓正在棋局中,就听有脚步急匆匆地走来,他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到有人说:“大小姐和二小姐在院子里和大皇子四公主……”沈卓一下子起身,立眉道:“怎么回事”

来人结结巴巴地说:“好像是四公主抢了二小姐的灯谜,然后两个人说话不对劲,大小姐过去了,大皇子也站了出来,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沈卓对身边的小厮说:“去跟老关说把车子准备好,府门处等着我们。”然后对还愣在桌子边的长乐侯小儿子说:“快给我带路!”

沈汶已经哭湿了五条手帕,还用自己的袖子把脸都涂花了。沈卓大步走过来,看了看还在痛哭的沈汶,心中已然生怒,但表面冷静,向脸色不善的大皇子和四公主行了礼,然后说道:“我是镇北侯三子沈卓,舍幼妹年方七岁,幼稚无知。如有要事,请告知于我,我若不能解决,就回府呈报母亲,若母亲也不能,还可报与父亲得知。请大皇子和四公主高抬贵手,莫诘难一个垂髫小童!”

这话说的!指明大皇子和四公主在欺负一个小孩子。有什么事不能跟大人讲,却要把一个孩子为难成这个样子

大皇子焦躁挥了下手,勉强笑着说:“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你妹妹太当真了。”说完,拉着四公主转身走了。这边沈湘拉了沈汶的手,也牵着她走。沈卓前面带路,沈汶几乎是闭着眼睛,一路哭一路走地穿过长乐侯府。

人们纷纷避开,谁也不敢和她们搭讪:这个幼女简直是闯祸精,大皇子日后肯定成为太子,她就这么替镇北侯府得罪人!

沈卓匆忙地向长乐侯府的人告了辞,到府门处,镇北侯的车驾已经都在等着了。

心地早就坏啦坏啦的沈汶到了府门处,临上车前对着沈卓哭道:“三哥……对不起……”

沈卓叹气:“也没什么啦,下回……别理他们就是了。”

沈汶摇头说:“是那个姐姐来和我说话的……”

沈卓皱眉:四公主来找麻烦,难道皇家对镇北侯府有不利之心了回去得跟大哥他们说说。

沈湘也说道:“我是该与妹妹在一起的。”

沈汶终于止住了哭,眨着肿眼睛说:“姐姐是与张家姐姐在一起的,张家姐姐怎么样了我没来得及向她告别呢。”

沈卓的耳朵竖了些,想到既然张允锦来了,不知道张允铭来没来他周围看看,也没见有人过来。也许是怕麻烦不敢过来了,这个不仗义的家伙,沈卓对张允铭早就心生不满,这下更看不惯了。

沈湘回头看看,说道:“现在不能回去找她了。她说这之后要看灯呢,也许我们到灯市去看看,能碰上她。”

沈卓高兴了一下,接着迟疑了:“出了这样的事,我们还是马上回府吧。”

沈汶马上说:“可我也想看灯!”

沈卓看着沈汶:“你哭成这样还想看灯”

沈汶说:“可我已经哭过了呀,可以看灯了。”

沈卓看着沈汶满脸红红的胭脂,可是含着笑的肿眼睛,不解地摇头。

沈湘笑着说:“你知道她,哭了就哭了。大过年的,让她高兴高兴,我们看看灯吧。”

沈卓点头了,派了一个人先回府,把这里的冲突向夫人汇报一下,再告诉杨氏他们再多一个时辰就能回去,然后带着马队护送着两辆马车前往城中央的灯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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