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声哀嚎,说道:“你用心怎能如此恶毒!杀了她还不够,还要……我怎么对我儿交代!让我也死在这里吧!”就要往柱子上撞去!
这还得了!皇后毒死镇北侯的幼女,他的母亲顾氏再死在这里,镇北侯必反哪!许多人涌过去,死死抱住老夫人,不让她动半分。
沈湘大声哭起来。
太子对御医使眼色道:“人肯定还没有死!莫要胡言乱语!”
御医忙又号脉,连声说:“还没死!还没死!”
沈湘喊道:“那快救我妹妹呀!她是中毒了!”
太子又死盯着御医,阴沉地问:“哪里有毒!”
御医低头,再次号脉,然后哆嗦着说:“是……是惊惧气绝……该……该马上……”
太子接口道:“马上送她回府休养!”
御医忙说:“对!对,要回府休养,好好休养就是了……”
太子大声说:“去告诉父皇,镇北侯的幼女只是害怕皇后的威仪,惊惧昏倒,并非死亡。现在就送她们出宫回府!”
太监宫女听了,七手八脚,把哀哭的老夫人扶到一张行椅上,往宫外飞跑。接着把死抱着沈汶的沈湘也拉开,再按到另一张椅子上,追着老夫人那张接着跑。然后把沈汶抱到了一扇板子上,再紧追而去。随着三人进宫来的等在外面的丫鬟婆子见状,都慌忙地小跑跟着……一群人像是逃难般跑远了。
又有人唯恐大家不知道情况,一路喊着“镇北侯幼女没有死,只是吓晕了,已经回府了……”往前殿报信去了。
这一连串的行为都在京城众多命妇和小姐眼前展开的。有些人连连惊叹,有些人目瞪口呆,有些人手捂了嘴,避免出声,还有人眼看鼻鼻看嘴,装着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大家心中雪亮,都想的是怎么赶快回家,把这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丈夫、儿子、兄弟、姐妹、姑婆、闺蜜……
皇后气得发抖,太子低声说:“孩儿还要去父皇那里报告这里的事儿,就先走了。”皇后点了下头。太子退走后,皇后打点精神,装着没事人的样子说:“开宴吧!”
众人应了,原来停下的宫人又开始上菜上汤。可吃饭的人很少,大多的菜食都原封不动地剩在了桌上。
皇后身后的嫔妃发出压抑的低笑,谁都知道这次皇后要有麻烦了。
皇后自己也根本没有了任何胃口,坐如针毡般等待着宴席赶快过去。前面她有多么风派,现在就有多么尴尬难捱。
她有些后悔把对待沈汶这件事放在了宴席之前。自己根本没有想到会出什么差错。但凡自己多一点谨慎,就该把这事放在宴席后,如果失手,马上就遣散众人,能掩盖一二,不像现在,办砸了事儿,还得对着几百号人假装吃饭……
沈汶越来越深地进入龟息之境,她甚至感到自己的魂魄离开了身体,俯视着围住自己的老夫人和沈湘以及御医和女官太监们。
一条略显白色的细丝从她倒在地上身体的胸前延伸出来,羁绊着她的魂灵,让她不能走远。但是她还是看到了正在悄悄抹泪的五公主身边站着的一位宫装丽人,那就是陈贵妃吗陈贵妃抬起头来,像是看到了沈汶,她影子移动,飘到了远处一个太监身边,挽了他的胳膊,对着沈汶一笑。
沈汶看那个面无表情的太监,正是谷公公。还在疑惑间,自己就被扯着往宫外跑了,只能遥遥地对陈贵妃招了下手。她知道留下的魂魄,都是因为心中有所挂牵。陈贵妃站在五公主身边是可以理解的,可为何亲近谷公公是为了告诉自己谷公公是可以信任的人吗
太监早去找了镇北侯府的马车,把抬出了宫门的老夫人和沈湘连推带拉地塞进了车里,然后把沈汶也抬了下来,半扔半抛地推给了沈湘。
苏婉娘哭着扑进车厢,大声喊着:“小姐,小姐!”
老夫人哭道:“我不活了!”
苏婉娘忙一把抱住老夫人说:“老夫人,赶快回府请施郎中和段郎中吧!如果小姐没死,就还有救啊!”
老夫人听了,忙拉起沈汶的手,虽然没有脉了,可还是软的。忙连声对车外说:“去请施郎中和段郎中,快去!到侯府去!”
外面的人应了。
苏婉娘又说:“夫人怀着孕,可不能受惊吓!”
老夫人冷静下来,擦了眼泪说:“好孩子,多亏了你提醒我!”她对着车外说:“传下话,这事不准告诉夫人!谁敢说出去,就打出府去!”
苏婉娘听了这些话,才放下心。在一旁拉了沈汶的手默默擦眼泪,心中暗骂沈汶狠心,把老夫人和沈湘弄得快哭死了。这是她头一次看到沈汶敢这么吓人。
一行人回到侯府,老夫人不让人声张,只让人把沈汶抬到了大厅,只叫了沈毅过来,其他人都不许说。
沈毅到了厅中,看平时男孩子一样的沈湘泣不成声,听老夫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事情讲了,当时脸色铁青,转身就往外走,苏婉娘忙拦住说:“大公子稍候,等郎中们来了再说吧!万一小姐有救,后面的事,就好说了。”
老夫人也点头说:“还是等等,但凡有一线希望,也不能撕破脸。”
人传郎中们到了,施和霖和段增两个人急匆匆地进来了。施和霖上去一号脉,面露疑惑。明明脉弱到摸不到了,可脸上没有死气。
段增刚要上去,苏婉娘在一边扯了他一下,段增扭脸,苏婉娘急切地说:“这位小郎中懂得针灸,肯定能救我的小姐一命!”
段增心有所悟,上去号了下脉,闭了一会儿眼,从手边的衣箱里拿出了自己的针袋,展开后取了一根长针,选了心脉上的部位,在沈汶手掌上一针扎了下去……
几针下去,沈汶的心跳慢慢增强,渐渐地,呼吸恢复了。老夫人惊叹道:“真是神医啊!”
施和霖也点头,拍了下段增的肩膀说:“徒弟,你真厉害!”
段增有点脸红了,喃喃地说:“她……没死……只是……背过气去了……”
老夫人长长地出了口气,说道:“看来真的是吓着了!可会留下什么病症”
一向口齿流利的段增难得卡壳般地说道:“该……再睡那么一段时间,好好将养,就该……好……好起来……”
老夫人差点虚脱,靠了椅子说:“那就好了!”
沈湘擦干眼泪说:“妹妹运气好!那茶里就是有毒,你们看,妹妹胸前的项圈都变色了!”
老夫人捂着胸口说:“不能说有毒了,就说是你妹妹惊惧气绝,按照宫里御医们说的吧!”
沈毅不说话,老夫人对着他慢慢地摇头说:“我知道你气不过,但是,不能撒气啊。那是皇后,是皇家!而且,你娘并不知道这事,你也别把这事写信告诉你父亲。”又长叹道:“我真是老了……”
苏婉娘对施和霖说:“请郎中为老夫人看看,老夫人方才受惊了。”
施和霖忙上前,给老夫人号着脉说:“夫人哪里老心脉健壮,元气充足,该活到百岁……”
老夫人含泪道:“活那么长干嘛招人厌哪!”
苏婉娘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忙劝说道:“小姐没事了,老夫人就不要这么伤感。若是您有了事,倒让小姐醒来也不会舒服了。”
老夫人点头说:“还是你这孩子有主见,日后,你的小姐真得要靠你了。”苏婉娘羞惭地低头。
老夫人说:“重谢郎中百两银子,你们在这里等着,汶儿醒了,你们再看看,我得去歇会儿。” 她实在支撑不住了,让婆子们扶着去后面休息了。
段增忙说:“不……不必那么多钱。我其实,没做什么……”
苏婉娘忙说:“你是神医,救了我们小姐的命,自然是该重谢。”
沈毅对沈湘说:“你跟我来外面,再好好讲讲这事。”又回头对苏婉娘说:“好好照顾二小姐。”
苏婉娘应了,让人把沈汶抬到偏间,盖好被子。让人给施和霖和段增上了茶点,低声把宫里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施和霖和段增恍然大悟,他们正与秦全作局,拖着时间给四皇子治腿,现在又出了这么一回事,再次进局。
段增不禁低声道:“我们不用行医了,直接做‘仙人跳’得了,得的钱更多!”
施和霖皱眉悄声说:“不能露出任何风声,这是要掉脑袋的!”
苏婉娘也带了警告道:“只说把小姐救过来了,她变得有点傻。”
这样一来,什么“能文”,想也别想了!日后会说话就不错了,别抓着小姐再让写什么了。
天全黑下来了,沈汶终于“悠悠醒转”,得报而来的老夫人和沈湘与沈汶抱着大哭了一场。大家发现沈汶说话有些缓慢结巴,施和霖说这是惊吓后留下的毛病,日后少见人,好好在府里养着。留下了一大串药方,才带了侯府重谢的金钱和徒弟离开了。
苏婉娘让人抬了沈汶回了院子,然后说夏紫没有照顾好小姐,把夏紫打回了针线房,自己一步不离地守着沈汶。
到了深夜,苏婉娘后怕地小声问沈汶:“那杯茶如果没有毒可怎么办”
沈汶也小声说:“就是没毒,我也会倒在地上装死。就算御医说我纯粹是被吓死的,和茶没关系,可大家都看着我因为喝了皇后给的茶倒地的,只会怀疑皇后用了验不出来的。”
苏婉娘出口气说:“皇后在茶里放了毒,真成了好事呀。”
沈汶有些激动地说:“你不知道,我闻到了茶里的味道,那叫高兴!这简直是跟要睡觉就有人递枕头是一样的。”
苏婉娘又问:“你怎么知道皇后会用”
沈汶回答:“你还记得那时候四皇子说了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三皇子的表情吗陈贵妃明显也是被毒死的,段增说是最简单的毒。皇后用得顺手了,很可能会接着用,反正御医也不会指出来。让我喝下茶,只要我不死在皇宫,回到了府里发病,她怎么也不会承认的。”
苏婉娘咬牙道:“她真狠!难怪你说让我告诉大小姐带银饰,自己决不能主动戴银饰。可如果你不是依着夏紫的建议戴了银项圈,泼了茶后,怎么能让大小姐试毒呢”
沈汶笑着说:“那样的话我怎么会泼茶肯定在倒地时把杯子放地上,里面留下些茶水才是。”
苏婉娘一推沈汶:“你这个小精豆,算得这么细!”
沈汶低声笑着说:“只要她让我上前去,就没有她的好果子吃。怎么都会弄得她下不来台。”
苏婉娘也笑着说:“她活该!”又叹气道:“只是苦了老夫人和大小姐,把她们吓得半死!”
沈汶也叹:“我也觉得对不起她们,可不这样,后果不更糟就让皇后下毒把我毒个半死”
苏婉娘忙说:“当然不能!好在夫人不知道,没受了惊扰。现在你也好了,老夫人会很快缓过劲儿来吧……”
沈汶突然抓了苏婉娘的手掐了一下,微提了些声音,带了哭腔说:“婉娘姐姐,你不知道,当时多可怕,皇后娘娘的那个样子,像是要吃了我呀……”
苏婉娘忙缓声安慰道:“你就是胆子小,其实皇后娘娘也许不是真的想害你呢。”
沈汶带了疑问的口吻说:“我也觉得奇怪呀!我说错了什么话了吗开宴时四公主姐姐狠狠地瞪着我呢,我不记得我在那里跟她说过话呀!皇后是因为四公主姐姐生我气才像妖怪一样地看我吗”
苏婉娘忍住笑,忙说:“不能说皇后娘娘是妖怪!”
沈汶小声说:“你没看见,当时,皇后娘娘的牙齿,变得好长好长,白白的,鼻孔也变得大了,眼睛有绿光呢……”
外面就脚步声远了。
沈汶才低声说:“你一定要去对沈湘说好好劝住大哥,不能让他出去找太子的麻烦!”
苏婉娘点头说:“今日大公子向大小姐仔细问了经过,然后就与二公子出府了,听说去跑马了。”
沈汶叹气道:“其实他也干不了什么。太子的位子摆在那里,大哥心性磊落,没什么阴谋诡计的心思。二哥今年也不过十六岁,能做什么顶多去打个下人什么的,别让他们冒这个险。”
苏婉娘点头说:“我肯定去劝他们,与其那样,还不如在外面好好散播些不利太子和皇后的言论,给侯府争得一些人心。”
沈汶抱了苏婉娘的胳膊说:“你真是我的好姐姐呀!”
苏婉娘现在多少知道沈汶的性子了,嘴上什么好话都说得出来,可做出来的事情,直指人心,毫不手软,就没好气地说:“日后你要是敢那么吓我,我可是要狠狠掐你的!”
沈汶忙说:“不会不会,什么都不会瞒着你的!”……只是不能告诉你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