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喜庆的缘故, 一向吊着三角眼的杨道应在这氛围的烘托下, 都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上次帮人迎亲, 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杨道应对着林阁老抱怨道,“贤王真是,拉人来当苦力, 连我这糟老头子都不放过。”
林阁老抚须含笑,“谁当你当年也是状元郎。状元郎对状元郎, 崔义之就交给你了。”
对面的崔义之“……”
是, 琴棋书画他们自认不输风清,但是林阁老乃士林中的泰山北斗就不说了, 杨道应和另外两位辅政大臣,也都是一路科举杀上来的,才华不比他们差……
当年八大辅政大臣中的毕将军怎么就告老还乡了呢, 不然他们好歹还有一位能碾压一下……
林阁老他们一出马,梅山四人溃败而退就成了必然。后院的第一道门, 就这样被打开了。
接着便是叶芷清院里的第二道门, 林求知和林明成守着。这两个的水准, 风清自己搞定无压力。
进了院门,剩下就是正屋大门,这是林求真。林求真在外求学多年, 一心埋头做学问,学识不必崔义之几人差,甚至比起他们还要精通一些。
风清也有所准备。
“父亲?”林求真看着对面阵营里出来的人,一时心情复杂。
“有点意思, 父子打擂。”林阁老他们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纷纷把主场让给了林行止。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林求真将是林家下一代的顶梁柱。正好借着今天,他们也一起看看林求真的深浅。
“诗词歌赋,你自己选。”林行止道。
林求真也有些跃跃欲试,“儿子斗胆,想与父亲清谈一场。”
“清谈?”这倒出乎大家的预料。不过现在难得见到这么多人齐聚,这一场清谈倒也显得异常难得了。
“既然是清谈,那总得有个立题。”林阁老道,“不如就让新人出题,时间限制在一刻钟。你们以为如何?”
大多数清谈,一辩就是几个时辰。真按照正常流程来,今日这亲事估计都得泡汤。这亲事一泡汤,某人估计会让他们的好事也都跟着泡汤。
风清一笑,让人端了笔墨纸砚进去,一副都听叶芷清的架势。
余下围观者,皆是牙齿一酸。
室内,叶芷清也没想到会有如此有趣的事,她想了想,传话道“我出的题,若是辩者皆是一方,那就没得谈了。不如我出一题,分‘是’与‘否’两方,抓阄后再辩,如何?”
外面众人,一想也有道理,毕竟这不是正儿八经的清谈宴,于是都应了下来。
见众人答应,叶芷清亲自写了一道题,给外面送了去。
外面众人将题一揭,一时寂然。
叶芷清出的题是“商事是否应优于民生”。
这道题从表面,似乎不涉及朝堂,然而在场的人都不是一般人,他们一句话一个想法都能影响一大片。商事与民生的关系,设计到朝堂的方方面面。
此时此刻,这道题出现,就有些别的意味在里面了。
而且,抓阄到“是”的还是林行止。
那也就是说,林行止今日若是不行,贤王要想娶到媳妇,其他人还得继续顶上,辩赢为止。
可这其他人又是谁?林阁老他们一旦站在“是”的这一边,那岂不是在告诉所有人,他们是支持商事优与民生的?
这道题,处处是坑。
杨道应更是道“我就知道,我们掺和这个没好事。”
林勉笑了笑,仍旧是淡淡的模样。
至于林行止的话,若是从前,他可能也会觉得这题是个麻烦。
但是在经过粤南的变化之后,他已经清楚的认识到经济对地方上百姓的改变有多大,在有理有据有经验的情况下,他反倒觉得这一道题出现非常及时,正好将他的抱负公之于众。
林求真不知父亲的想法,不过他没有父亲的经历,思想仍旧停留在过去“以农为本”之中,脑中引经据典,倒也不怯。
很快的,父子两人分别站在各自的立场辩论了起来。屋内屋外,一片安静,只听得到他们的声音。
人群外围之处,梅山四人听林行止讲粤南这么几年,因为商事发展的巨大改变,不知不觉都露出深思之色。
林求真的以农为本也不是没有人支持,毕竟产出有限,如果粮食都不够吃,大家都去经商岂不是耽误国本。
只是面对于父亲的老道,林求真还是显得太过稚嫩了些,最后被父亲给击的溃不成军。
一刻钟时间结束,众人犹自觉得意犹未尽。后来有好事者,把这道题传到了国子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这道题都成了学子们绕不开的题目。
而当下,林行止不负众望的赢了,第三道门也就随之被打开。
站在内室门口,风清吟了一首催嫁诗,又塞了不少的红包,这才被屋内的一众女眷们给允许开了门。
门一开,风清就见到一身火红嫁衣的叶芷清被众女簇拥在中间,尤其惹目。
冰人一见到他,吉利的话如同不要钱一样一个劲的往外冒。接着一根大红绸缎被塞到了他的手里,另外一头在盖着红盖头的叶芷清的手中。
他牵引着叶芷清出房门,到了前院正厅,又行了一番礼,这才出门。
新娘出阁,门口的爆竹响声震天,围观者不知凡几,幸好有护卫队与官差维持秩序,不然这条巷子都会被堵住。
从城西到城东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一路队伍要经过的街道一早就被禁止通行,地面也都洒扫干净了。
然而前面的花轿过去之后,这条路依旧迟迟没有通行。因为后面还跟着长长的送嫁队伍以及各家的添妆。
就比如码头坊里的几百家商户,每一户都送了添妆来,全部由人挑着,也能排很长的队伍,更别说其他大的小小来套近乎的人家。
迎亲队伍到王府后,圣人也摆驾来过来了。
他先是颁布圣旨给叶芷清赐下诰命之后,又亲自题了“鸾凤和鸣”的字帖,再观全程的结拜礼,这才被宫侍围着离开。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
结拜礼后,新郎新娘要挑盖头,喝合眷酒等。
叶芷清折腾到这个时候,再加上没有吃什么东西,整个人已经非常累。
当她盖头被风清拿秤挑开时,她整个人呆滞了一下,才打量起风清的着装来。
和她一身几十斤不同,风清就显得清爽许多,劲腰长腿,一览无余。他发冠两侧有红色的丝带垂下,无形中让他神色都显得柔和了不少,有少年人的模样。
“来,喝合眷酒。”
喜娘把酒杯王他们两个人手里一塞,叶芷清和他的是现在触上的那一刹那,又迅速分开,然后身体相互凑近了些许,各自别开脸,环着对方的胳膊,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一连串的繁琐仪式下来后,风清回了前厅接受客人的祝贺,而叶芷清则盘腿坐在床上,屋内的女眷们纷纷前来送上添妆。
“恭王妃到——”外面丫头的声音让室内一静,不少人纷纷扭头往门口看去,就连叶芷清也不例外。
恭王妃,这位可是许久没有在人前露过脸了。真没想到,她今天竟然会来。
当初崔家,可是贤王给亲手送上的断头台。
今日恭王妃过来,难道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给贤王妃没脸?
众人思绪纷杂,和叶芷清关系稍微亲近一些的,都挪到了叶芷清身边,以防万一。而稍微远一些的,都站在原地没动,只当是看热闹。
梅棠也在人群当中。
她在听到恭王妃也来了的那一刻,心里如同刚吃过冰镇葡萄一般,内心畅快不已。
终于要有人站出来给叶芷清没脸了,她真是期待了许久。
这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时,门外一穿着宫妆的丽人带着宫侍走了进来。
“真是热闹。”恭王妃无视室内打量不一的眼神,淡笑着走到了叶芷清面前,“当年我头回见到你时,还想你这样的女子,哪个人何德何能能娶你。没想到这一晃眼,你也穿上了红嫁衣。”
虽然非常意外恭王妃会来,但是叶芷清却直觉的认定她并没有恶意。
主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叶芷清笑道“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突然。不过你能来,我很开心。”
虽然她和恭王妃的交集不是很深,甚至她们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仇人。但是叶芷清仍旧觉得,恭王妃的骨子里,有一股真性情。
这抹性情让恭王妃爱憎分明,同样也让她十分清醒。
今日她会来,至少说明她们曾经确实是朋友。
察觉到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恭王妃心下一暖,顺势把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放到了叶芷清的手里。
“今日我是来给你送添妆礼的。”这镶满了金刚石的镯子不过是个头彩,接着恭王妃又将发髻上的赤金红宝石桃型簪取了下来,“你颜色明媚,这红宝石最衬你。”
完了,她又取出一挂佩来,“这是汉古玉,我自己把玩了多年,如今一并赠你。”
前面两个或许还能有价,但是在最后一样,却是实实在在的无价之宝。
崔氏祖上在汉时也是望族,这没古玉很有可能是整个崔氏一族的传家之宝,放后世,大概能当做传世之宝来看待。
如果是在其他的场合,叶芷清都有拒绝的余地。但是在眼下,她却是不能拒绝,。
“多谢。”这时,她也只能是道谢。
“这些东西送给你,也不算是辱没了它们。”恭王妃说完,就离开了这里。
她来去潇洒,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过她留下的东西,却让人一时牙疼。
有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打头,那其他人的添妆礼虽然可以稍微差些,但是也不能差太多。
于是,在座的也都想了想,在原本准备的礼物上又加了一两样。
大家大多都是当家主母,平时手里都会准备一些东西随身带着,以防给当个见面礼之类的。现在再从头上或者脖子上薅出一两件来,问题不大。
不过人群里的梅棠笑容却是有些维持不住。
她没那么多好东西。
她嫁到郡王府差不多有两年的时间,这两年来,郡王府基本上是靠着她的嫁妆,才能维持表面的荣光。
就算是金山银山,日子一久也会消耗殆尽。她的嫁妆并不是很多,这两年下来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这次她准备的添妆礼只有一枚玉镯,虽然她内心甚至只想送一枚银簪子来打叶芷清的脸,让叶芷清难看,但是实际上,她如果真这样做了,只会让她被京城的贵妇圈笑话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她再百般不愿,也要准备好差不多的礼物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