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姐前年为了给阿娘治病,已卖了许多物件儿了。”
“那就再卖,物件儿哪有人重要”
云浠一路想着家中还有什么可变卖的,不期然抬头,正院里立着一人。
方芙兰提着灯笼迎上来,神色十分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阿汀我问你,那琮亲王府的三公子,今日怎么会到咱们府上来了”
云浠一五一十地将白日里事由说了,略去没跟裴阑借马不提,道:“他看我着急,就说相送,催着小厮赶了一路,到了府门口,我就请他进来坐坐。”
方芙兰点了一下头:“倒也合乎礼数。”
她眸中仍有些忧色:“但这三公子,名声是出了名的……不怎么样,今日他虽帮了你,但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且不知背后安着什么心。你日后,切莫因此与他走太近,省得出了岔子,遭人闲话。”
云浠听了这话,沉默一会儿,道:“我觉得……他落水以后,有些不一样了,可能是吃了亏,转了脾性,所以……”
她没说完,见方芙兰眉间忧思不褪,便掐下后半截儿话,点头,“我省得。”
方芙兰看她一眼,轻声道:“我再问你,今日你去枢密院……如何了”
云浠知道方芙兰这句欲言又止的“如何”究竟指的是什么,但她不想提裴阑,避重就轻:“哦,审查司的官爷说,哥哥袭爵的事挺顺的,但是要找一份证据,我跟他讨了线索,也想法子找找。”
她怕方芙兰追问她与裴阑的事,抢着又道:“这么晚了,阿嫂您快去歇着吧,我适才过来时,听人说田泗还在正堂里等着我呢,不知有什么事,我瞧一瞧去。”
言罢,折身就往正堂走去。
方芙兰看着云浠的背影,过了会儿,幽幽叹了一口气,提着灯笼离开了。
田泗一见云浠,险些要给她跪下,一脸焦急着道:“云、云、云云捕快,我我,可能,给您惹惹惹大麻烦了。”
云浠一愣。
田泗这大半日都待在正堂里没出来过,怎么就给她惹麻烦了
再细问了问,田泗结结巴巴把白日里茶水的事说了,道:“小王爷嫌嫌嫌这茶水不好,发了好大,好大的脾气。”
云浠沉默,她知道这茶水不好。
忠勇侯府没落至斯,府上已好久没来过贵客了,因此今年开春后,府上便没备什么新茶。
招待程昶的这一壶,还是去年余下的,不怎么名贵,却是她能拿出最好的。
田泗道:“云云云捕快,怎么,怎么办啊咱们惹了,惹了小王爷。”
云浠听他这么说,不知怎么,心思忽然一动,问:“这茶水不好,究竟是三公子说的,还是他身边那两个厮役说的”
田泗想了想,道:“厮厮役。”
云浠又问:“那三公子可说过什么了”
“不、不曾。三公子,坐――坐了一会儿,说,要去后院看,看看,就走了。”
云浠“嗯”了一声,对田泗道:“你回吧,你弟弟来年不是要考科举这么晚回去,小心打扰了他。今日多谢你,三公子那里,改日我去跟他赔罪。”
田泗一指云浠身后,正案上的茶壶茶盏:“还没,还没收,收呢。”
云浠笑了笑:“我收。”
送走了田泗,她折回正堂,取了托盘,想把茶盏茶壶收去洗了,手还没碰到壶柄,整个人倏然愣住。
两盏没怎么动的茶水,搁在一旁的高几上,是她沏给小厮的。
可正案上的这盏茶,分明已吃得干干净净了。
这是三公子用过的茶盏。
她的茶水不好。她知道。
盏底光可鉴人,映着烛火幽微,清清冷冷的。
云浠想起今日在枢密院,她赶着回侯府,身后马车辚辚追来,三公子掀了帘,对她说:“上来。”
那一刻风带起他的袍带,拂过他如仙人般的眉眼,也是清清冷冷的。
云浠莫名伸出手,将空了的茶盏握在手里,出了一会儿神。
也只是一会儿,然后她匆忙放下,收过案上杯盏,折去院子里清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