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伏击来的突然, 好在风秋与李琦也不是全无准备。
两人趴伏于马车底部等待了一会儿,李琦忽压低声音道:“他们来了。”
风秋起先有些惊讶,随后也听见了敌人接近时带起的风声。她深深看了一眼李琦,
李琦的脸上难得少有表情。他微微垂下了眼睑,手指已经完全插、进了那盘黑色的棋子里。
风声越来越近, 又在片刻后静归于无声。
风秋眼中似有青色微光如星升起,陡然间, 她骤然弹起,袖中短刀出鞘!
青色刀锋如同利剑眨眼间劈开了马车,就在车外的刺客尚未回过神, 力比重弩的棋子如雨散出!那棋子明明像是随手撒开来,却如钉子般直钉入了避之不及的刺客体内,
个别前些直面的, 甚至被那小小一枚棋子直穿胸肺,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风秋:“??!!!”
风秋诧异,她咽下了所有疑惑, 手中刀锋回袖,同时拔出了身后的五尺长刀——
黑色棋子之下,碧如春泓的刀锋嗡鸣轻颤,
李琦已反手握住了又一把棋子, 但尚未轮的到他出手,风秋的长刀已经扫平了战场。
马车逼仄, 长刀难以舒展。但当马车被“红袖刀”一刀劈开, 显出广阔的天地来, 斩刀一夫敌百的优势便竟皆显露!
正如在战场上,长刀一横可退敌一丈。风秋仗着割鹿刀的锋利,刀在她的手中就像条鞭子一样横扫了出去,直扬起一片血花!而她则正站在这篇血淋淋的中心,提着她的那把刀,瞄准着刺客地咽喉伺机而动。
风秋露了笑,她扛着自己的长刀,完全不像是个被伏击的人,反倒像个正在捕猎的狩者,在一击冲开番外后,甚至对着不远处的弓\弩手扬眉笑道:“不是要当街杀人吗?怎么不继续了?”
苍云分山劲。虽已斩刀与绝刀为攻击核心,但在战场上,苍云军为了提高生存的概率,他们也会使用玄铁制造而成的重甲威盾。边缘锋利的盾起挥舞起来堪比狂风骤雨,是苍云军在战场上用以佯敌乃至迫敌的常用技巧之一。在这个世界里,江湖兵刃虽多,但都讲究进攻,会造盾的大家没有几个。而行走江湖毕竟也不是行军打仗,携着盾除了多添累赘之外,益处并不算多。
所以苏梦枕才见识了她的盾技后,花上了足足半年的时间,与她一并研究如何以刀用出她原本习得的盾击——乃至为此,将割鹿刀改成了最终这齐齐怪怪,教寻常斩刀要短上不少的模样。
不为其他,只为风秋除了能用这柄刀使出斩绝,还可以用作“盾舞”。
长刀烈烈生风,速度远比风秋当初对付西门吹雪时还要快!
她一人一刀便将破了顶壁的马车护成了城,无论是钢精铁剑还是快手银剑,统统都被那柄长刀斩于车前三尺!
而她的模样,却还是轻快的。
李琦看着她。
轻快地如同最蓝的天上,最轻柔的云。
刀这种东西,说句实话,在李琦的眼里,是有些粗鲁的兵器。
飞刀便也罢了,李寻欢用起来倒还当得一句“风流”,但像是长刀、斩马刀——亦或是风秋背后这把四不像的刀,李琦在起初看的第一眼,给予“一笑置之”以能算是看在风秋那张脸的面上了。
比起剑的轻盈迅捷,长刀实在是太笨重了。比剑还要宽厚的刀身注定了用刀的人需得比用剑者更多的气力,而气力这种东西,你加上了刚猛上,便失去速度,失去赏心悦目的技巧。这也是为什么江湖上总多是剑客留名而非刀客——总是留名的刀客,他们也绝不会用风秋这样的长刀。就好比李寻欢,又好比风秋的师父苏梦枕。
可风秋偏就用了。
她有着这世上最不能让人拒绝的姿容,学着这是上最令人惊艳的刀法,却偏还要再携一把厚重无趣的长刀来。
这样的感觉该怎么说呢——就好像你瞧着一颗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东海明珠,它偏不愿嵌在宝器上,而要跳上一把柴刀、甚至厨刀上头去装饰一样。
李琦本就觉得,风秋背着那柄刀是件很好笑的事。没有那柄刀,才比较像江湖传言中的“江枫”。
可现在、他就站在风秋的风秋身后,瞧着风秋握着那把对她而言过大的武器,却又觉得带着这样长刀的才是风秋。
她携着长刀,一人站在百箭数锋之下。
刀锋青色的泓光几乎都要在李琦的眼里真切的化作了春水,而刀锋扬起的血色,就正好似春日里刚刚盛放的红花。
那红花落在碧清的水波上,由玉般的指尖轻波慢拢,简直是幅再美不过的画。
李琦眼中眸光微动,他低声:“……”
风秋没有听清,她回问道:“什么?”
李琦指尖一弹,一枚棋子正中一名弩箭手的咽喉。他扫了一眼似是要层出不穷的敌人,对风秋道:“对方是铁了心要我们死在这里,你有什么想法?”
风秋见李琦自发对付了弩箭手,身上压力骤轻,她笑道:“哪有什么想法,不外就是死在了这里,风云镖局身上都会惹上腥。”
李琦笑了一声,他偏头看了风秋一眼,指下却未停:“看来你安排好了。”
风秋斩刀一击得手,却不小心将血溅到了自己脸上,她顾不得这些,时对李琦道:“快了。”
李琦挑眉:“……快了?”
天空似是传来闷雷声。
李琦耳聪目明,他猛地向风云镖局的位置看去!
一只百人的队伍,就像是从天外飞来一样,随着霹雳堂的霹雳火一声如雷乍响,风云镖局的人从外之内,眨眼之间,便将这处团团围上!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已现在明处的,天上的、地下的,只消是此刻仍然在保定城内的,统统全部都被风云镖局突然出现的援军控制!
这些刺客见中了埋伏,即刻便想自杀。可风云镖局是何等的老江湖,抓住人之后几乎第一时间打断了下巴点中了穴道,便是想死,也要看敌人给不给你这个机会。
风云镖局中柱的负责人策马而来,见了风秋连下马行礼道:“在下风云镖局北城南放,见过少楼主!”
风秋用手背擦了擦脸,笑着道:“南镖头,今日可多谢您帮这个忙了。”
南放连道:“少楼主客气了。风云镖局的生意还多有赖金风细雨楼白楼的镶助,您有麻烦,帮忙是我等分内之事。”他看了看周遭,复又请罪:“看来我等还是来迟了。”
风秋笑眯眯的摇手:“不迟不迟,再早一些,也抓不到他们全部。”
她笑得轻快,眼中颜色却十分慎重:“南镖头,这辆遇袭的马车是李园林夫人的,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南放面色一变,风秋又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回风云镖局再说。另外,江枫还想请南镖头再帮一个忙,请您帮着审审这些刺客,看看他们背后的势力到底是谁——”
南放自然是一口应下。他领着来的百人将抓住的刺客都结结实实的捆了,向风秋告辞先行一步。
风秋看着彻底破烂,连马都死了的马车,有些尴尬对李琦道:“李园这马车……”
李琦看着她,忽对她道:“你靠过来点。”
风秋:“?”
风秋不明所以,还以为李琦是发现了什么。可她刚凑过去,就被少年捏住了下巴。
风秋:“……?”
李琦没理她。他身上还穿着女装,正捏着柔软的白锻里袖一点一点地将风秋脸上被她糊开的那点血渍给擦干净了。
因为靠得很近,风秋的皮肤就在他的指腹之下。无论是皮肤温润的触感,还是温润之下温暖的血肉——都在他的手掌之间。李琦莫名因此觉得愉悦,故而手下的动作也是少有的温柔。
不一会儿,风秋脸上那点碍眼的红就消失了干净,唯留下哪怕李琦动作再轻,却也因布料的摩擦而擦出的淡红色。
李琦瞧了一会儿,方才松开了手,说道:“干净了,你也不嫌脏。”
风秋:“……”你要是不这么说话,我还是能感谢你一下的。
风秋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上面也有血渍。她见李琦并不在意,也就偷偷拉过他衣服你的披帛将手背上的血渍也给擦了,随后当做一切无事发生。
李琦呲笑一声,但好歹也没她计较。
风秋道:“过会儿,你换了衣服先去接林夫人回李园去,路上我会让金风细雨楼的人跟着保护你们。”
李琦没反对,只是说:“那我怎么和表姐说你不见了?”
风秋跳下了马车:“这还不简单。”她笑眯眯道:“你这么聪明,随便找个理由不就成了?”
李琦一怔,风秋已经溜了。
开玩笑,她才不知道怎么和林诗音说自己失约呢,反正大李这个三弟弟说瞎话眼睛都不会眨的,不如让他自己发挥所长,自己想办法去。
风云镖局内,风秋将自己的考量都说了。只是略过了龙啸云的存在。
风秋道:“小李飞刀遇刺的事情,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清楚。而今天遇刺的马车也是李园的。我与李园的三公子便是料到敌人有一便有二,方才演了这么一出诱蛇出洞,同时请诸位帮着抓蛇。”
风云镖局的南放道:“李园乃是当今李侍郎的祖宅,这样大的事,按理说应该先通报官府——”
风秋道:“可小李飞刀毕竟是江湖人。”
她向南放敬了一杯茶,笑道:“李侍郎的意思是,江湖事江湖了,若非江湖事,他方才好插手。”
南放沉吟片刻:“那依少楼主的意思——”
风秋和风云镖局谈妥了接下来对李园的保护与价格后,一个人慢慢往李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