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男人声音清晰, 铿锵有力。
现场其余的两个人同时僵住。
女人面色一滞,刚勾起的唇角又缓缓落了下去,不过很快她又恢复到刚才的脸色。
陆嫣唇角多了一分玩味,她淡然笑道:”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她双手环胸, 圆润的指甲上轻点朱红, 艳丽非常,和她脸上的素净截然不同。
夕阳西下,女人身影绰约, 淡蓝色的旗袍下摆,是她亲手绣制的紫鸢花, 干净素雅。
陆珩敛眸, 一言不发,只眼底多了一丝阴郁,他暗暗捏紧了拳头, 目光幽深。
温渺纤细的手腕还被男人握在手心,她垂首, 倏然看见男人平静的面孔下,手背上青筋凸起。
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温渺眨眨眼, 又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女人, 须臾,小指头反勾住陆珩的指头。
陆珩诧异地抬起头。
细碎的阳光落在女孩白皙的面庞上,隐约可见绒毛。
他面色一凛,脸上的阴鸷褪去几分。
又听女人娇俏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陆珩手心缩紧。
不远处的陆嫣红唇微扬,唇角的幅度未变, 见陆珩不语,女人的视线终于落在温渺脸上。
她轻启红唇,漫不经心道。
”又或者我和你的小未婚妻好好谈谈?”
这还是陆嫣第一次进陆珩的书房,和她想象中一般,书房清冷素净。
紫檀木矮几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有淡淡的檀香缭绕,氤氲了房间一隅。
桌台上摆卖了各式的外文书籍,是陆珩往常惯看的。
所有的一切和想象中不差分毫,只除了沙发上不合常理的黄色公仔。
陆嫣微微拢了拢眉,只淡淡扫了一眼,顷刻收回了视线。
再一抬眼时,青墨色的瞳孔中又蕴满笑意。
有佣人捧了茶上来,搁在桌上。陆嫣浅尝一口,眸光一亮,熟悉的茶香味在唇齿间蔓延。
是西湖龙井。
那个人最喜欢喝的。
她淡笑:”你果然像他。”
天色渐暗,女人的侧颜倒映在玻璃窗上,若隐若现。
男人双手背在身后,陆珩站在落地窗前,剑眉微挑,目光落在院子一处,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屋里没有点灯,房间昏暗,夕阳从窗外透了进来,隐约可见地上男人颀长的身影。
见陆珩不说话,女人也不着急,她纤长的手指托起茶盏一角,轻轻啜了一口。
茶香弥漫,直入喉间。
许久,窗边终于有了异动,男人喑哑低沉的声音传来。
”你来干什么?”
笼在男人身上的光线已经渐渐褪去,男人棱角分明的侧颜隐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陆珩侧身,朝沙发上的女人挑去一眼,眸光平静。
女人手边的动作一顿,茶盏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扬了扬眉,轻笑道:”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我?好歹我也是你的母亲。”
”母、亲?”陆珩喃喃重复了一遍,他勾唇,眉眼间掠过一丝嘲讽。
若没有那件事,陆嫣确实算得上一个称职的母亲,温柔贤淑,凡事尽心尽力。
然而事与愿违,在那件事之后,所有的一切就都变了。
提及往事,两人之间又再次陷入沉寂。
陆珩看女人她的目光渐渐变了颜色,背在身后的手指也不自觉蜷起。
温渺已经被他支开,现下整个楼层只有他们二人。
房间昏暗无光,有脚步声响起。
陆珩一步步走近,唇角笑意依旧。他轻轻揉捏着指腹,一点一点往女人的方向走去,最后停在陆嫣面前。
声音极轻:”凭你,也配?”
他目光下移,落在女人温婉的脸上,掐着自己手心的指甲越发用力。
陆嫣这些年都在国外,十年未见,她还是如同那时离开一般,风光依旧。
年轻时陆嫣也是南城的美人,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是风韵犹存,不减当年。
嫣红的指甲搁在膝盖上,女人红唇一抿,似乎对陆珩的嘲讽并不意外。
她哂笑:”有区别吗?”
陆嫣扬起头,双眸对上陆珩清冷的眸光时,她轻笑出声,将茶盏搁在桌角一侧,往内推进。
”别忘了,你还是姓陆。”
茶盏在檀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女人仿若未觉,红唇轻启,指尖在茶盏边轻点。
”陆珩,就算你再恨我,你这一辈子也都是陆家的人。是生是死,你都是姓陆。”
”所以你为陆家,为我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茶盏终于被女人推到桌子中央,陆嫣收回手,嫣红的指尖还有几滴尚存的茶渍。
她漫不经心抽了纸巾,垂首,一点点在指间擦拭。
”我听说,温家那个女人在结婚那天逃走了,还因此出了车祸。”
迎着陆珩的目光,陆嫣莞尔,提醒道:”陆珩,陆家不需要不听话的人。”
陆珩冷笑:”所以呢?”
陆嫣:”你外公重新帮你安排了一桩婚事,过几天你去见见人家,早点把婚事定下来。”
”至于刚才那个女人,”陆嫣皱了皱眉,”你若是真的喜欢,养在外面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了,免得生事。”
陆嫣自顾自说着,全然没理会一旁的陆珩。
夕阳已经从天际消失,房间只剩下最后一缕光亮。
许久,陆珩终于出声,他轻声道。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男人目光淡漠,见陆嫣看向自己,他又重复了一声,”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和你有关系吗?”
”喜欢?”
女人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陆嫣双目圆睁,继而嗤笑道。
”陆珩,你以为会有人喜欢你吗?”
”或者你以为,她能将你从深渊中拉起?”
陆嫣起身,慢慢踱步至男人身边,站定。
女人声音轻柔,一点一点传入男人的耳朵。
”如果她知道你以前做的那些事,你以为她还会留在这里吗?”
陆珩瞳孔缩紧。
女人笑声娇媚。
”陆珩,任何人都能被救赎,除了你。”
”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女人声音轻盈,揉碎在黑暗中。
屋里的光线一点点褪去,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快,顷刻间,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女人温和的面孔隐在黑暗中,依稀只能看见半点轮廓。
陆珩薄唇抿得更紧,他手指一点点缩紧,尖锐的指甲已经掐入手心,红痕明显。
从未见过天亮的人,是不会对光明有任何期盼的。
因为他早就习惯了黑暗。
良久,都没听见陆珩的回声。
陆嫣收回目光,往门口走去。
手指刚覆上金属门锁时,蓦地听见里头中央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
陆嫣双眉缓缓拢起。
她转身。
房间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刚才仅存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殆尽。
夜色下,男人一双黑眸越发清明,颀长的身影和黑夜混为一体。
黑暗在他身后完全绽放开,几乎分不起彼此。
男人像是从地狱中来的恶鬼修罗,陆珩轻轻勾了勾唇角,朝女人一点点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