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心远光脚踩在地板上, 浴室里充满潮湿的水汽, 有种不切实际的朦胧感。
他看着屏幕上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和一个没什么情绪的问号,每一个字符都能弯弯绕绕想出很多释义。
他心跳如雷, 手一滑差点没拿稳手机。
浴袍只穿进去了一只袖子, 另一半还松松垮垮地搭在背上, 可他此刻根本顾不上衣冠整洁,在手机滑落的瞬间,整个人就如同本能一般跪坐下去,双手捧着去接手机。
“砰”地一声,手掌交叠, 手机被他稳稳地攥住了。
陶心远坐在地面上,缓缓地松了口气。
几分钟过去,屏幕上没有再继续蹦出来新消息。
南泽为什么会来加我对我有意思对我没意思
陶心远心里没底, 他隐约觉得南泽应该对自己有些兴趣, 但却不敢抱太大的期望。
面对喜欢的人, 陶心远心里还是怯弱的, 离开了古堡, 他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和南泽交流, 究竟该聊些什么话题, 才会显得比较可爱。
或者说才会不招南泽讨厌。
陶心远犹豫了一阵, 慢吞吞地在对话框里输入新消息。
陶心远你呢
陶心远也没睡吗
南泽还没,刚看了一部片子。
陶心远攥着手机,他站在洗手池前, 一抬头就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皮肤上的水迹已经在空气中风干了,只有头发还湿着,有几缕头发乖顺地耷拉下来,贴在眼角处,衬得他的圆眼睛有种微微下垂的错觉。
看起来无辜又委屈,像只淋了雨的流浪狗。
他垂下头看着南泽的回复,又开始心慌,明明刚洗完澡,空调温度也刚好,后背却还是出了一层薄汗。
该怎么回
可以问他在看什么吗
他愿意跟我聊吗
陶心远咬住下唇,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憋在胸膛里,一鼓作气地问出了口。
陶心远在看电影吗
陶心远什么类型的啊
南泽看着陶心远发来的两条信息,后面还紧接着跟了一个表情,就是刚才在群里看到的小哭脸eoji。
南泽靠坐在床头,看了眼膝盖上的笔记本屏幕,正在播放我们同居吧第二期精剪版,进度条已经播放到了尾声。
这算什么类型的电影南泽摇摇头,没有回复。
他原本没有看的打算,可在大巴车上陶心远迷迷糊糊说时长比例的时候,他不由地有些动摇。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推迟了睡眠时间,把两期节目都看了一遍。
在节目中,南泽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后期特意增加了许多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片段,在那些镜头里,陶心远的目光可以说完全粘在了他的身上。
他被陶心远全心全意注视着时,除了觉得小朋友有趣以外,并没有其他感觉。但当他站在第三视角,去看镜头记录下来的那些画面,他心里莫名就一软。
他合上电脑屏幕,后脑勺枕在手臂上,仰头看向天花板。
说实话,经过这么些年,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渴望活在人们眼睛中的南泽了。
南泽目光有些缥缈,空无一物的白色天花板,好像在一瞬间变成了投影幕布,走马灯一般闪过很多回忆。
在寂静漫长的夜里,他躺在床上叹了口气。
小时候在歌剧院,他常常趴在台下看母亲和同事们排练。
聚光灯投映在舞台上,演员们光鲜亮丽,他是黑暗中被遗忘的一团小蘑菇,站在台下追逐着光的脚步。
剧院的舞台只有二十米宽,他从东跑到西,又从西跑到东,像是上了发条的摆钟,长年累月地重复着一样的动作,导致他每一件衣服的肘部都磨出了毛边。
音乐剧演员们的表情夸张极了,只有眼睛能出卖一切情绪。他日复一日地看着,竟然无师自通地摸清了成年人的谎言。
“小泽又变帅了呢,阿姨好喜欢你的,演出的时候一定要来哦。”
“选班长啊那选南泽吧。”
“南泽同学是我们附中的骄傲,他为我校争得的荣誉会永远在光荣榜上闪耀,下面欢迎学生代表南泽发言。”
“男二那个角色是新人吧,好像叫南泽,好帅哦,喜欢喜欢”
可是嘴上说的喜欢,映射在眼睛里,好像也没有很喜欢。
想起曾经的一些事情,南泽无声地笑了一下,对于“喜欢”这两个字,他有过诸多期待,盲目的,刻意的,有些幼稚的期待。
他刚出道的时候,人气一路飙升,粉丝忽如一夜春风来,突然就多了起来。
他与南粉之间隔着经纪人和助理的距离,只能遥遥接受到她们的热情。第一次真实地触及到这种喜欢,还是在片场收到探班的小蛋糕。
然而后续谁都没想到,一块小蛋糕成了逼迫南泽彻底成长的契机。
陈洋公关时候只字不提黑粉的事情,最后以食物中毒的理由压了下来。
陶心远问过南泽,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不再喜欢吃甜食了。
其实两者之间没有直接联系,只是很多事情没有勉强的必要,不是所有的期待都可以得到回应。
强扭的瓜不仅不甜,也不解渴,甚至吃了还会拉肚子。
南泽想明白后,放下了一些东西,他兢兢业业地扮演着屏幕前该表现出来的人设,同时也对自己坦诚。
十年时间,南泽已经完全没有弱点。
他不需要从别人那里汲取力量,他接纳自己的全部,做自己最忠实的观众。
只是没料到,在刀枪不入的时候,又冒出来一个陶心远。
清澈的,真诚的,全心全意的眼神,南泽摇摇头,真是不知道该头痛还是该心动。
况且这两者也没有明显的差别,混在一起都是无奈又纵容的感觉。
南泽伸手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他刚刚没回复,也不知道小朋友是不是还在等。
在他按亮手机屏幕的同时,又一条微信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