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原声音发颤,断断续续地喊他“段程望”
段程望原本还单手用力勉强撑着,乔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眼睛都不肯睁开,仿佛逃避现实一般,紧紧抱住段程望,有一种要殉情的决绝。
段程望叹了口气,干脆直接松开了手,任由头顶的裂缝逐渐合拢。
在自由落体中,他回抱住乔原,跌在了柔软的保护气垫上。
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掌声一同响起,他们二人的接待仪式远比伊代皓白要大张旗鼓一些,起码副导演都亲自出马了。
“诗人乔原,1969年死于威廉古堡,享年43岁;交际花段程望,1969年死于威廉古堡,享年38岁。”胖乎乎的副导演眼睛笑成一道缝,鼓完掌之后朝他们一人伸出一只手,分别把他们拉起来。
副导演说“乔乔,阿望,欢迎回到现实世界。”
乔原有些恍惚,好像还没缓过神,竟然没有爆竹一般对恶劣的节目组破口大骂。
有贴心的工作人员给段程望递了一块毛巾,段程望擦了擦脖颈上的汗,间隙中扭头看了乔原一眼。
乔原看起来反常极了,沉默地坐在气垫的边缘,手指交叉,抵着下巴,整个人显得迷茫而犹豫。
段程望隐约中有些明白乔原的纠结。
乔原在和自己较劲。
人似乎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本能总会战胜理智,你担心谁,你在意谁,都藏不住了。
乔原是个意志相当不坚定的人,张扬的外表下裹着一颗比谁都容易犯怂的心,感情中任何退让都伤人伤己,段程望就曾经深受其害。
段程望转过身,唇角若有似无地挂着一抹笑,慢条斯理地把毛巾叠成了方块。
段程望不会逼他,也不纵容他,既然天时地利人和,把根本问题冲击性地剖开,那就该让乔原自己想想明白。
他们以淘汰出局的方式离开房间,但还有四位伙伴心惊胆战地留在了那里。
在地板开裂的那一瞬间,剩下的四人两两扶持,互相成为了彼此的浮木。
墙壁会突然翻转,地板会陡然裂开,墙壁不安全,地面也危险,谁都不知道下一个陷阱在哪里等着他们。
高朗护着吴明铎,抓住离他们最近的壁炉边缘。
陶心远几乎是瞬间就搂住南泽的腰,他用了全身力气,两人一齐跌坐在身后的琴凳上,双脚离地。
陶心远的手撑在南泽身后,惯性使然,手肘直接狠狠地撞在了琴键上,碰到了穴位,半条手臂在刹那间短暂地没了直觉。
陶心远蓦地扭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背后占了半面墙壁的管风琴。
南泽看他捂着手肘,表情微怔,便问道“怎么样很疼吗”
陶心远摇摇头,他顾不上去管疼不疼,伸手再次按了一下琴键。
没有声音
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抿着唇,表情严肃,接连又按了几个琴键。
依然没有声音
南泽也感觉到了不对。
之前伊代皓白和段程望都演奏过管风琴,管风琴音色厚重,演奏起来整栋古堡里都是流动的音符,气势磅礴。
不该是这样的鸦雀无声。
陶心远还不死心,把几排手键盘都按了一个遍。
可是都没有声音,无一例外。
陶心远说“内部的音管出了问题。”
南泽随他站起来,节目组给他们透露了一丝提示,管风琴侧面和墙壁结合的位置留有缝隙,方便他们拆解开这架出了问题的管风琴。
拆开一台管风琴明显不是一个小工程,高朗和吴明铎走过来帮忙。
四人分工合作,加上节目组有意为之,没多长时间就把乐器之王拆得七零八落。
高朗看着管风琴内部,一个头两个大,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究竟在参加一个什么样的综艺。
管风琴的内部根本不是音管出了问题。
这台徒有其表的管风琴,压根就没有任何的音管
里面是一台一米见方的传感器,螺纹状地闪动着暗红色的光,一圈一圈地在黑色传感屏下流窜,像是地表下汹涌的熔岩。
陶心远看到高朗兜里揣着的半瓶果粒橙,他说“朗妈,你的瓶子借我用一下。”
高朗不知所以,这个关头也不适合不停发问,便压下好奇,把瓶子抽出来,递给他。
陶心远往前俯身,半个身子几乎都钻进了管风琴里,他试探性地把果粒橙放在传感屏中央。
红光在瓶底绕了一圈,接着又循规蹈矩地循环起来,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陶心远的心不由地往下沉了一分,果然,传感器是不接受无生命体的。
他伸出手,五指分开,然后深吸一口气,把手掌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传感屏上。
顿时红光像是嗜血的恶灵一般,脱离原先的轨道,纷纷朝他手掌之下的区域里钻。
紧接着,传感屏下面形成了新的通路,“餍足”的红光汇成一束强劲的电流,流入墙壁,没过两秒,窗外静止良久的重型机械缓缓动了起来。
先是最边缘的一个小齿轮开始转动,牵一发而动全身,齿轮互相磨合,轴杆相接,整只巨兽都醒了过来。
窗外机器轰响,却也没有盖住他们身后地板的“咯噔”一声响。
陶心远松开手,和南泽一起回身。
电流倏地断掉,红光分散开来,地板上刚刚才凸起的一块区域又重新落了回去。
但陶心远还是看到了。
那块区域大小至少能容纳三个人站着,下面安装着牢固有力的支杆,倘若连接了窗外的重型机械,足够的重力,完全可以送嘉宾们上去。
南泽和陶心远一样的想法,他抬头往上看,这才发现,在活动板块的正上方,微微透着光。
陶心远看着南泽,两人相视一笑,不必多言。
这里就是出口。
时间一分一秒在过去,从跌入甬道到现在已经过了太长时间,大家的体力和精神早已透支,不能再拖下去了。
陶心远对南泽说“是温度和重力双重感控的。”
也就是说,要想启动机械送一个人上去,就需要另一个人钻进管风琴里,和传感器保持连接。
他们还剩下四个人,无论如何,必然有一个人不得不留下。
陶心远闭了下眼睛,一瞬间就有了决定,再次睁开眼时,眼底坚定清明。
南泽也是一样,内心早就有自己的答案。
南泽说“明铎,高朗,先送你们出去。”
吴明铎和高朗完全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全心信任地听他们的话,互相支撑着,站在了活动板块上。
吴明铎说“那你们小心一些,我们在上面等你们。”
陶心远和南泽心照不宣地点头,说“好。”
陶心远深深望了南泽一眼,目光清澈而认真,像是要把南泽刻进心里一般。
他没说话,抿了下嘴,然后转身钻进了管风琴里。
南泽紧随其后,狭小的空间里充盈他们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他们面对面缩在一起,外面机器轰鸣,红光在他们身下炸裂,像是要浇筑一座与世隔绝的不老庞贝城。
他们就停在这一刻,只看着对方,就好。
黑暗让空气变得燥热,有种一触即燃的感觉,陶心远伸出手,握住南泽的手指。
他缓缓开口,说“南泽,如果真的能重来一次,你想要什么”
南泽一时之间不知道陶心远是在说六十年前的故事,还是真实的现实生活。
南泽想了想,看到陶心远珍惜地护在心口前的胸针,正要说想要你一直快乐,手指却被陶心远更紧地握住了。
陶心远虽然握得十分用力,指甲却不舍得碰到南泽的手背,拇指扣过去,承受住指甲的锐利,指尖深深地陷入自己的肉里。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南泽,重来一次,我只要你活着。”
如果故事的总基调注定是灰暗的,陶心远愿意把所有的光都聚焦在南泽身上。
“凶手根本就不是我们,只有我,是我一个人而已。”陶心远弯下脖子,额头抵着南泽的手背,“别和我抢,让我送你出去。”
他声音发闷,难过极了,却坚持道“我要送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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