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臻是个十分听话十分懂事十分乖巧的小姑娘。
没有主见, 没有念头,不敢擅作主张,向来是母亲说什么,她就依什么的。
所以此刻, 众目睽睽之下,她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就直起身率先朝门内走去了。
方才才从马背上下来的少年微微一挑眉, 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马鞭往旁边一丢, 迈腿轻巧两三步,就跟了上去。
不远不近地缀在少女后头,远远望去,还有那么些青梅竹马, 檀郎谢女的意思。
而后再转眼一瞧, 两道身影就已经拐过了门内的回廊, 再也瞧不见了。
其实在京城, 这样的举动是极其不合规矩的。
青年少艾的男女,如何能就这么放任其单独行走呢哪怕是未婚夫妻也不行。
倘若放在过往,便是祝亭霜不提醒, 祝老太太也必然要开口训斥了。
但许是这段时日,祝家一行人舟车劳顿, 从京城到黎州来, 途经了许多民风奇异之地,对这样的事儿,也渐渐习以为常了。
是以除了祝亭霜, 竟没有人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
而最会挑嘴儿惹事的祝四太太,压根没空去在意这些子旁枝末节,反而拉着她二嫂的衣袖,继续纠缠起那三百两银子来。
对于如今的祝四太太来说,什么体面,什么情分,都不重要。
只有银钱和权势是自己的,要牢牢握在手里。
不然你瞧林氏
当年在老太太面前多不得体面,可如今呢整个祝府都落魄了,唯有二房独善其身,她依旧是个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官太太。
真是让人又羡又嫉又恨。
通判府门外的糟心事儿暂且不谈。
宜臻知道,母亲一定有法子能把几个讨人厌的婶婶给打发走的。
她如今已经走到了二进门口,领着卫珩往父亲的书房去,一路上半句话没有,沉默寡言的,比小门小户里那些给达官贵人领路的门房小厮还要战战兢兢,恪守本分。
反倒是卫珩,双臂撑着后脑勺,懒洋洋地缀在后头,连语气都是散漫而闲适的“最近过得可好”
宜臻一边领路一边数砖石,没有搭理他。
“我久未见你,今日打眼一瞧,怎么觉得你高了许多是这两年又长了不少个么”
园林小径上还是静悄悄的,除了脚步声,听不见少女的任何回应。
“我听亭钰说,你前些日子和你父亲大吵了一架,气的自己大病了一场,可是为的什么”
一片静谧。
午后的风拂过桐树桃枝,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还带落了些许桃花瓣。
风是寒的,夹杂了细细的碎雨丝。
其实打从午前起,黎州城内的细雨就没停过,但这样小的雨,黎州人早就不当一回事了。
所以方才马车车轮滚过街巷,就没看见一个人撑伞。
这样婉约而又凛冽的景象,在京城是从来瞧不见的。
也不知江南有没有。
宜臻垂下眼眸,惆怅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脚步情不自禁越走越快。
“祝宜臻。”
身后的少年忽然喊了她一声。
嗓音淡淡的,语气生疏的仿佛就在和一个不相熟的陌生人说话。
祝宜臻忍不住就停下了脚步。
转过身,仰起头,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
因为神情太平静,甚至还带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挑衅。
“你到底在气什么”
“”
她到底在气什么
卫珩这样聪慧的人,他会不清楚不知晓么。
少女抿了抿唇,继续一言不发。
“小崽子,我在这世上最讨厌的事儿,就是和人绕来绕去地兜圈子。我耐心有限,你不要闹过头了。”
宜臻猛地抬起头“我的耐心也有限。”
她拿那双自小到大一直没什么变化的溜圆大眼睛瞪他“你也不要惹我”
“那你说,你是如何惹了你你要是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这就和你赔礼道歉。”
少女顿了一顿。
眼眸下垂,鼻头微皱,仿佛是在沉思。
片刻后,她缓缓道“即便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了”
“即便什么即便,哪里来的即便这种事情还能有即便”
卫珩拧起眉头,“小崽子,你给爷好好说话。”
“好,我除了是你的未婚妻,还是你的知己和友人。你曾经亲口与我说过,我与你而言,是比亭钰还要更可贵的至交。”
少年眼尾一挑。
心里头忽然明白了什么。
果然
“可是为什么,你来黎州的事儿,告诉了亭钰,却瞒了我如若不是亭钰私底下偷偷与我先说了,我甚至还不如御史夫人知道的早卫珩,你就是这样对你的至交与知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