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汤见底,皇帝便道,“想必你也知道了”
尚晖笑道:“是我那侄儿欲行大逆不道之事,还是我弟妹儿媳见钱眼开,替她们办事的管事转过来又和我那侄儿有牵扯”
皇帝也笑了,“都有。”
尚晖正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切皆有圣断。”
虽然尚晖的回答就在皇帝的预料之中,他还是要好奇一下,“仙师倒是看得开。”得道后亲情淡漠的仙师比比皆是,但大多不至于六亲不认。
尚晖悠悠道:“那您说是让他们这辈子就把做的孽还完了,还是让他们这辈子稀里糊涂醉生梦死下辈子直接投生畜生道”
皇帝眨了眨眼睛,旋即大笑。
尚晖啜了口茶:大实话就是这么无懈可击。
皇帝在温泉庄子住了半个月才返回宫中,而尚晖一直在燕山脚下的山庄住到了腊月中下旬,才启程返京。
宁府除夕祭宗祠,荣府元宵开夜宴,算是两府保留项目,两府成员必须出席。
想想皇帝的能力和效率,这大概是两府人过得最后一个富贵滋润年,尚晖便不打算打搅他们的好兴致……死囚也得给口饱饭吃不是
于是两府人齐齐发现他们的赦大老爷越发淡漠了,跟敬大老爷看似什么放在心上实则银子药材人手一概不少要不一样,赦大老爷是真的仙气飘飘,换句话说就是越发没有烟火气。
赦大老爷成仙,对两府都是好事,于是两府上上下下都对尚晖议论纷纷,更少不了越说越兴奋,无限畅想未来的天真派,王夫人听了婆子丫头管事小厮说起这些也不会出声喝止,因为她刚从宫里探望娘娘回来:娘娘说大老爷虽然让她和凤哥儿好一阵子没脸,但她们收了手,大老爷也就到此为止,怎么瞧都是在顾念整个家。
唯独人老成精的贾母是个例外:她不止一次心生不详。然而看长子始终气定神闲,她就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来。
老太太固然心事不宁,但身体还算硬朗,估计年底两府出师时,老人家依旧撑得住。
尚晖在正月里就上了折子,把爵位传给了贾琏,而后无视邢夫人的哭嚎,扭头回了山庄。
随后的一年里尚晖几乎都待在庄子里,吸取灵气的同时还要偶尔陪皇帝喝茶下棋闲扯。
到了这一年的冬月,他通过神识看到皇帝终于布局完毕,就吩咐胡家父子随时待命了:这个庄子皇帝看在他的面子上肯定不会收回去,所以他就定在这里向贾琏等一众年轻人普及核心价值观了。
却说皇帝旨意一下,贾敬、贾珍和贾蓉都让锦衣卫带走直接下了天牢。
等尚晖装模作样地赶回荣府后,皇帝跟前的大太监――也是尚晖老熟人,亲耳听了“要这辈子还债还是下辈子做畜生”并深以为然的那位,才带着顺天府的差役和若干禁卫姗姗来迟。
尚晖当着贾母、贾政和贾琏的面儿,跟大总管喝茶,不忘掏出一罐子新茶让大总管捎给皇帝。
大总管赞过尚晖的仙茶是天下难寻的绝妙味道,又说自己沾了光,收下仙师给陛下的“特产”,才瞧着尚晖的脸色仔细说起正事,告知他要拿了哪几位回去复命:贾政、贾琏、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还有借住荣府的薛蟠、薛姨妈……几乎所有荣府主子客人都“全军覆没”。
这里特别要说的是,邢夫人见王夫人王熙凤放印子获利颇丰,便也在陪房撺掇之下,借着丈夫的名头收了重礼,扭头就交给陪房也拿出去放印子,结果银子没收多少,就出事了。
而给邢夫人送出重礼的几家这次也都全军覆没,真正意义上的全军覆没……
不过即便如此,邢夫人亦在可拿可不拿之间,但大太监和尚晖聊过,觉得这位仙师的意思是想让全家人都摔个大跟头,最好都摔得乖一点,他便主动把邢夫人的名字加了进去。
而尚晖的回应就是直接传音入密,“谢了,欠你个人情。”
那位大太监好悬才没因为得意而笑出声来。
贾母察觉不到长子和大总管之间的小互动,她脸色铁青,双眼一翻,眼见着要犯心脏病立时厥过去,尚晖轻轻抬手,凭空在老太太眉间一点……
老太太眨巴眨巴眼睛,扶着满面焦急的鸳鸯,咬牙使力维持住平衡,又坐住坐稳了,才长长地叹息一声,明显恢复了神智。
尚晖又缓缓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咱们家先是让隔壁拖累,又让王子腾和贾雨村牵连……不过幸好咱们家一家子废物,有贼心没贼胆更没那能耐,所以到衙门里吃点苦头把知道的都交代了,破财免灾也就是了,横竖总不会轻易丢了性命。”
这话他使了手段,不仅让躲在贾母厢房里的邢、王两位夫人,李纨以及王熙凤等人听得清清楚楚,更是昭告了整个荣府上下。
贾母哭笑不得,片刻后还是想通了,同时也是被这番话安慰到了:老太太心里清楚,若非长子坐在这里,皇帝跟前的心腹红人能这般和气还总要看着长子的脸色说话
至于坐在贾母手边的贾政和贾琏全都面如土色:贾琏还好点,不过双手冰凉,谁让他老子稳如泰山;贾政就不行了,连胡子都在颤抖,他知道自己保命没问题,但都交代了,自己和自己的儿子再无前程可言……
不过他再怎么怂也比邢王两位夫人强:她俩听了尚晖那番话便直接往后一栽,彻底不省人事。
然而不省人事也不能就此免过这一场劫难,更不耽误差役们过来把人带走。
等大总管告辞而去,整个荣府都“清净”了下来。
尚晖站在窗前,笑了笑,“这就顺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