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小黄门来送琴,顾安歌放下笔,随手将写完的字塞进熏香炉里。
小黄门颇有细心,一同送来的还有护甲与琴谱,小黄门走后,顾安歌看着古琴犯了愁。
字迹能模仿,棋术与画画都能练,只要将宫人支走,没有人知晓她在殿里做什么,可古琴不行,古琴是有声音的。
顾安歌捏着下巴看了半晌,手上指甲在下巴上留下几个极浅极浅的红印,顾安歌正面对着琉璃屏风站着,一抬头,便瞧见了屏风上映着自己下巴有红印的模样。
有了。
顾安歌手指舒展,道:“刚长了水葱似的指甲,为弹几首曲子剪了委实可惜了。先将琴收起来,等哪日我剪了指甲,再拿出来弹。”
蕊珠收起了古琴。
红泥打探完消息,从外面走进来,打眼一扫殿里侍奉着的人。
顾安歌挥手让众人下去,红泥走上来,覆在顾安歌耳边,小声道:“光禄勋说,陛下又降了旨,让宣王带着长子来朝。”
召宣王来朝
顾安歌眉头动了动。
这可真是个大消息了,云逸为了撮合她与李桓,当真是不余遗力――李桓没有子嗣,召宣王也就算了,为何要连宣王的儿子一同带上
多半是李桓自觉子嗣无望,动了将宣王儿子过继为皇嗣立为储君的心思。
云逸告诉她这些,则是想让她想办法勾住李桓的心,尽快给李桓生个孩子,让李桓歇了把江山拱手送人的心思。
李桓......竟真的舍得他费尽心机夺来的天下
天下对他来讲若是可有可无,当初他又为何派人将她射杀在桃园
顾安歌脑袋里乱哄哄的,有些想不明白李桓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自相矛盾。
半晌后,顾安歌道:“告诉光禄勋,就说我知道了。”
“就这些”红泥蹙眉问。
顾安歌颔首:“就这些。”
李桓要过继宣王儿子的事情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有一个念头在她心底生根发芽,她迫切地想知道原因。
她死去的这十年里,发生了什么。
那个风流潋滟的少年,是否真的是送她归西的幕后元凶。
顾安歌道:“先回家看兄长,看完兄长再做其他打算。”
红泥看了看顾安歌,领命而去。
...........
李桓的身体日渐好转,颜道卿不需要日夜守在他身边以防不测,皎月初升,颜道卿便走出了紫宸殿,回了皇城外城的三公住所。
宫灯盏盏垂在道路两旁,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急匆匆出了辞镜宫。
屋里长信宫灯冉冉,侍从接了小内侍送过来的东西,打开绸缎,里面包着的是被烧得只剩下巴掌大的字迹。
侍从双手捧给颜道卿,道:“相爷怕是多心了,小人觉得这字迹与之前的顾美人没甚区别。”
颜道卿手里捧着描金小暖炉,淡淡瞥了一眼。
烛火映照在颜道卿的眼底,他好看的眉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簪花小楷虽然娟秀,但下笔并不算流畅,当是仿着旁人的笔迹写的,且落笔之人极力避开了自己下笔的停顿习惯,撇捺写得收敛,便少了几分行云流水的灵气。
颜道卿打开暖炉,将残缺的字迹放进去。
火光瞬间吞噬了宣纸,颜道卿垂眸道:“棋盘。”
侍从连忙让立在屋外的小内侍进来。
侍从取来五张棋盘。
小内侍一手执白棋,一手执黑棋,一步一步将顾安歌与小黄门的对弈棋局还原。
白棋剑走偏锋,落子极险。
颜道卿手指轻轻摩挲着小暖炉。
这暖炉是皇太女送他的,时隔多年,他还能想起她送他暖炉时的模样。
她笑眼弯弯,道:“嗳,你整日板着一张脸,跟清心寡欲的仙儿似的,我送你个好东西,保证你见了之后日日朝思暮想。”
她拿过来暖炉,暖炉上描绘着女子酥胸半露醉倒在梅花下,暖炉里燃的是五石散。
颜道卿放下暖炉,抬头望着皎皎月色,道:“此事到此为止。”
那个比百花灿烂的少女,终究还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