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刹那间竟想通了些什么。
他定定神平复后,话语一转问道:“可有马车”
沈青洵顿了顿:“未有。”
他与钟全骑马回京后,便往宋府来了。
经宋承澧提醒,他也想到了。
让她随他骑马过街,易受风,也不合适。
宋承澧叹道:“稍待片刻,我命人去备车马。”
说着便出去吩咐了。
人前鲜少露面的沈三公子,果然不大好相与。
生了怒意,就当面直言冷讽,竟也不留半分面子。
面对着他,宋承澧有种即使不同意,也阻拦不住他的感觉。
但最重要的,还是妹妹自己的意愿。
她想随他走,紧抓着人不放,他又能如何
毕竟妹妹是他寻到救回的,关切也并非作假。
且侯府是她外祖家,从小侯老夫人便喜爱她。
那儿也请得起更好的大夫替妹妹医治。
如何想,都要好上许多。
车马很快备好,并让人取来披风。
沈青洵替她围紧了,扶上马车,往侯府驶去。
宋承澧见沈青洵被妹妹紧拉着袖口,一道坐上了马车。
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
从宋初渺丢了的那刻起,便早注定她将与寻常闺女子不同了。
世俗眼光,于她而言,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钟全本等候在外,以为少爷只是来看看表小姐,没想最后还将人给带走了。
当日少爷从猎户家中将表小姐抱出时,钟全曾无意看到过两眼。
表小姐虽穿着粗服,化着夸张俗气的妆,都难掩她的姣丽容色。
此刻不施粉黛,方知表小姐的清丽之姿。
这样漂亮的姑娘,却遭了那样多的磨难,怎能叫人不心疼。
宋初渺在马车上坐稳,感觉到马车驶动后,低头悄悄地,无声吁了一口气。
她动作小,可沈青洵还是发现了,眉眼间都添上了笑意。
他的袖口还被她牵着,沈青洵便就此抬高了些,指尖抚过她袖子上的烂洞,道:“渺渺很聪明。”
她知道谁是能替她撑腰,谁是能够依赖的。
知自己说不出话,便去砸那杯盏,还偷偷扯烂了自己的袖子,好叫求助的时候,能让人知晓。
她在等着他,没有向宋承澧告状,而是向他……
沈青洵心底坚硬的某处,仿佛映进了日光,暖盈盈的。
她本就是很聪慧的,打小便是。
然而前世他却将她寻回的太晚了……
她被那猎户折磨的失了生气和灵性,像一支枯柴了的花枝,任他如何呵护浇灌,也再长不出骨朵。
思及此,狠嗜的杀意在沈青洵眸中一闪而过。
即便隔了一世,怒意仍使每寸肌肤都刹那间紧绷。
起初几年,她终日惊惶,更是谁也不信。
他用了很久,做了多少努力,才使她终于不惧他的靠近,能够有一整夜的安睡。
可最后,哪怕他登上至高之位,能将这世间的一切都送到她手上,却依旧还是没能留下她……
许是因为安了心,宋初渺此刻的意识也很清明。见他正在瞧她扯烂的衣袖,神色又慢慢变得古怪吓人,忽有几分心虚,忙将手给缩了回来,背在了身后。
一直抓着的袖口被松开了,沈青洵才回过神,感觉袖间空落落的,心里仿佛也空落落的。
而宋初渺正眨着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小心打量他。
沈青洵忙将鸷厉之色收起。
还好,上苍怜悯,许他重生一世。
虽非幼时,却也算给了他一个机会,在变得更糟前,将她及时救了出来。
知方才吓到她了,沈青洵缓和神色,笑着安抚道:“这没什么,你做得很好。”
宋初渺听清了,他并未指责她。
唇角微微弯。
这一笑,扫尽了沈青洵心头笼了一世的阴霾。
之后马车一路摇晃,宋初渺不知何时已靠着睡了过去。
沈青洵轻手替她拢紧披风,掀了窗帘。
钟全见了凑上,便听少爷低声吩咐了关于宋家那俩丫鬟的事。
少爷末了冷声道:“若是宋家不懂处置,那就帮他们处置。”
钟全抬眼,神色有些惊讶。
之所以有片刻迟疑,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似是明白了少爷的意思,却又对自己的明白存有几分怀疑。
少爷吩咐时,他感觉到周身有一刹那的凉意,这令他想起了救回表小姐的那晚。
饶是他一直跟在少爷身边,也是第一回看到那样的主子,当下立了一身的寒毛。
所以少爷说的处置,便是处置的意思吧
钟全犹豫的,是少爷以前未有过这样的吩咐,担心自己错了意思。
这并不是说少爷不会这般行事。而是以少爷的性子,侯府的地位,及侯爷与夫人的疼爱。
没有人敢得罪他,或者说也没什么人有机会能得罪到他。
曾有礼部左侍的长子,一次酒后忘形辱笑了大小姐两句,便被少爷断了两腿。
有侯爷在,便是告到圣上跟前,最后也只得了安抚了之。
沈青洵见钟全未应,看了他一眼。
对上这道目光,钟全疑虑尽消,当下一凛,回神称是。
帘子重新垂下,钟全打马护在车旁。
他是少爷的亲随,自是听少爷的吩咐办事。
不过说不清道不明的,他总觉着少爷像是同以前不大一样了。
什么时候起呢寻到表小姐下落的那时候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时,宋初渺方醒来。
沈青洵叫人收拾出院落,将她安置好后,便转而去了祖母院中。
刚一进门,便接到了祖母照脸砸过来的果子。
侯老夫人气道:“一句话未留就跑出京去,你还知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