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族领境, 帝噬城东。
牲场面积很大, 四壁都设有通风口,更有灵风阵用以辅助, 但却仍旧很难消尽场子里那由排泄物积沤出的恶臭。
灰黑颜色的金属牢笼将场地内部分隔为无数个方格,每个方格中都圈养着或多或少的人。
他们不着寸缕, 表情麻木,双眼无神,或蹲在角落里发呆, 或咿咿呀呀地打闹, 当负责饲喂的蛮人把食物从笼外投进来, 便竞先恐后地拥过来哄抢。
这些人身上是具有玄气波动的, 单看体内的玄气蕴含, 比起人族领境一般的修炼者来甚至还要更强。
但烙在肩膀处的蓝黑色符文却死死地压制了他们的力量。
这符文是通过一种烙具统一印下, 品阶不高,也不复杂。但这些人却并不具备破解符文的能力,也并没有通过集体智慧, 寻求解决方案的手段。
因为他们没有语言, 也无法传递精神讯息。
作为合格的牲畜, 不需要学会思考, 也不必接受教育。将自己养得剽肥体壮,为主人美味的肉食便此生足矣。
蛮族的生命需要通过不断汲取人族修炼者的血肉来维系。人族当然不会自甘为食,当无法通过纯粹的掠夺以供养庞大的族群,作为同样拥有高度智慧的生灵,蛮族选择的解决之道是“养殖”。
古时从人族领境掳回的大量修炼者, 资质普通者多数直接送上了餐桌,资质优异者则留了下来,成为生育机器。
灭绝人性,但也极具效率。
更为优秀的基因得以传递,一代一代地繁育下去,得到的人牲们大多资质尚可,甚至比起普通的修炼者还要高过一个层级。
两个蛮人谈笑间走进了牲场。
其中一个服饰华丽,看起来像是一个官员;另一个打扮上要稍逊一些,但挺着个大肚子,比起为人牲们投喂饲食的蛮人显然也要高出一个层级。
“乌华王千里迢迢地从西域妖领那边赶回来,需得好好摆下一桌宴席为他接风。”官员说道。
“赤盖大人尽管放心,我们这场子里的你尽管挑,最次的也是三玄相的中品肉种。”另一人满脸赔笑。
被他称作赤盖大人的官员微微眯起了眼睛,“乌华王年纪大了口味偏淡些,听说他对水木相的女奴炼化的羹汤有着一些特别的爱好。”
“水木相?”有着大肚子的蛮人点头哈腰,“这边来,包您满意。”
“嗯,”赤盖大人点头,随着他走,路上又补了新的要求,“要好看的。”
这场酒宴颇花了一番功夫。
但金袍老者——也就是乌华王,并不是很有心情去品鉴专程为他准备的水木妙女清煮羹汤。
“你们说人领南域,新开辟出了‘魂界’?”
“没错,那魂界里功法满地都是……”
“最重要的是还能用来传消息,特别快地传消息。”
宴席上,蛮族的众多高层人物交换着这些日子里探子从人族领境传回的新消息。
“那‘魂界’,是由羽岚学院所辟……”
“羽岚学院!”乌华王的酒樽狠狠地顿上了桌案,“难道说!这和那个器师有关系?”
“乌华,”一个显得颇是精干的中年男人不大相信地问道,“那玄器真有那么可怕?”
“夜魍国,你们知道吧,从黑山脚下的小旮旯一路打到落日玄河,靠的就是这东西,”乌华王说道,“那器师手里的玄器可比他那些要厉害得多,我和穆尔几个追杀过去,都奈何她不得……”
蛮族领境大多数人对玄器之威并没有什么认知,听乌华王描述得厉害,脸上纷纷露出如听神话故事一般的好奇之色。
“穆尔就这么死了?被她一个玄王后期给搞死了?”不少人甚至还颇为鄙夷,连看他的神色都不太对了。
“她是玄王后期,但那玄器的威力差不多有半圣级,”乌华给气坏了,吐沫横飞,哐哐地拍桌子,“你们想想,一群甚至没有修为的人族,只是动动手指头,就能轰出来满天的半圣之力……”
乌华此行回来为的是搬救兵,虽然他觉得幻海一族或许能够对付得了那两个年轻人,但他的裂空玄门进行超远程传送消耗很大,不能连续使用,因此得在蛮领多待上一些时候,担心中间会有变数,救兵最好还是多多益善。
他费了不少的口舌,众多蛮人脸上终于露出了凝重之色,表示认同“这器师是得杀了。”
“诸位能不能同我说服木图老祖出关?”乌华王喝下一大口的酸酿血酒,润了润喉咙,“他们有那玄器,半圣之击简直不要钱似的,咱们这边总得有个高出一头的强者,这才稳妥。”
结束了这场宴席,乌华王带着被他说服的蛮族高层们前去木图老祖所在的血肉之渊。
木图老祖是帝噬城最强之人,修为在玄圣之境,年纪已经很大了,为养蓄精力,这些年来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
听几人说明来意,他带着一身浓重血气从深渊缓缓浮出,神情颇有些难以置信,“你们请我出关,是为了去杀一个玄王后期?”
“不不不,还有一个玄灵呢。”一个蛮人严谨地补充。
“…………”木图老祖蒙着一层血雾的苍老面容,闻言硬生生泛出了几丝绿色。
恐怖的威压发散开来,使得站在深渊之畔的蛮人们齐齐打了个寒战。
“木图老祖!”见势不妙,乌华王连忙开口,“我们担心的是,在这里延挨的这些日子,那两人或许同样能等来救兵,一个玄器,便能有半圣之力,可想而知这样的器师人族那边是多么重视,恐怕他们派来的救兵也有圣者。”
木图老祖闻言,脸色稍稍缓和。
乌华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应该就能搞定了。
……
青绝岭。
景司明执意要求柳天心睡觉。
柳天心想想觉得蛮族应该不太可能再度来袭,于是便答应了下来。景司明现在身受重伤,为了两人的安全,抓住机会休息,保持精力充沛对她而言非常重要。
她环顾这幢由金属打就的暂住房。
面积并不大,再加上她还隔出了一小半作为盥洗室,导致屋子里根本摆不下第二张床。
储物空间里材料还有很多,再在旁边搓出一间卧室,或者打造一个上下铺也不是不可以,但她看不到景司明就不放心,纠结了一下“我借你身边挤挤?”
景司明轻轻笑了“什么都是你的,怎么能说是借呢?”
他努力忍住没补出来一句……连人也是你的。
为了给柳天心空出地方,他想往旁边让让,却又不太能动得了,柳天心把他给按住了,又取出了一块火铜,以金源气将其液化,把床板横向延长。
火铜顾名思义,其性偏热,虽为金属,也不寒凉。再加上床板有着恰到好处贴合人体的精巧弧度,躺上去非常舒服。
柳天心这段时间里不仅担心受怕,还要时刻以神魂之力侦察周边广袤地区,的确是相当辛苦,故此在他身边躺下,一沾那缕空成细密网纱的柔软扁枕,立刻就睡着了。
景司明用玄气铺展了绡纱给她盖好,转过神来静静地看着她。
他发现她的眼睫很密很长,像是轻盈的细羽撩拨在心弦上。
时光仿佛被拉得轻暖绵长。
他出了一会儿神,这才开始运转功法,丝丝玄气带着赤金色的光华在体内洞天缓缓流动,一点点修补受损的脏腑。
柳天心突然猛一下坐了起来。
这把景司明吓了一跳,明明睡得那么沉,怎么说醒就醒了?
他以为她又做噩梦了,正待去问,却见柳天心看了他两眼,又伸手摸摸,确定他好好的,慢慢地倒回去又睡着了。
景司明心要化了。
他花了好一番功夫,方才重新沉心静气,再次运转疗伤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