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骧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托着她纤巧的手腕,也看了眼孔远遒。孔远遒就在带着黄珍妮与何赵二人擦肩而过时,迅雷不及掩耳一般,与何思源交换了舞伴,并且更迅速的,将无垢带离了那里,黄珍妮与何思源对视一眼,两人倒也客气,尴尬只是片刻,便舞在一处,陶骧低头,静漪仍然凝神在望,看这情形,她已经忘了她自个儿的处境了
这么近的看,她发间的饰物累累缀缀,看的人都替她累。
也不知这是否就是程家女儿做派:今晚到场的程氏姐妹三人,倒无一例外的盛装,多少都有些气势凌人。
静漪见无垢与远遒离开,片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完美配合着陶骧的步幅。
其实也说不上是她配合陶骧,还是陶骧配合她,总之他们俩正在将这剩下的一点点曲子,演绎的很好。
她抬头看陶骧。他板着的脸上有种让人说不清究竟是什么的神气。她顿时又觉得心里不舒服起来,别扭的只想立刻摆脱他。她一时哪儿还想的起来,面前这个人,分明是救过她一命的人她只记得今晚的种种
恰在此时,一曲完结。
陶骧松开她的手,两人站在舞池的中央,礼貌的互相道谢致意。
陶骧微微鞠躬,在直起身的一刹那,托起她的手,一直将她送到场边。
有那么一会儿,两人立在一处,陶骧沉默,静漪怔忡。
静漪是觉得自己有话要说,还没待她开口,就听陶骧低声道:“那么,再会,程小姐。”
远远的有人招呼他,他转身离去的时候,从侍应手中拿了一杯香槟酒,高高的举了一下。
静漪看他穿过舞池中未散的人群,走到对面去。那里一群摩登男女,正在等他,待他过去,纷纷将他围在中间。他个子还真高,在那些人里,仍是出众的。他在说什么吧,虽没有笑,但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那群人里有人回头看她,似是在问他什么。他没有往这边看,只是拿起酒杯来喝了酒。于是那里就安静了瞬间,忽然间爆发出一阵大笑来静漪转身就走。
直到走到院中,她才松开手。
原来手已经攥的太牢而发疼。
她站下来,略定了定神,看看四周围莺声燕语,满园花香在有些清凉的夜间的空气里流动,听到一阵笑声,东边廊下,之慎远达和几个年轻人在说笑她慢慢的走起来,走到了门边,穿门而过,往西园戏楼去了。
静漪到西园戏楼的时候,压轴戏的游龙戏凤正演至酣处。她悄悄的走到杜氏母亲身后的位子上坐下来,看戏正看的如痴如醉的太太小姐们竟没有一人分神招呼她。静漪想想刚才的惊心动魄,再看看这边,简直像换了人间一般。
然而她一向对京戏是没有兴趣的,尽管坐在这里,尽力的想把戏听进去,还是觉得无聊。心里的烦乱无处可排解,她就拿了一个小瓷碟,剥起了瓜子壳,将剥好的瓜子仁再放到杜氏母亲手边。剥到后来,竟打起了哈欠,恰好台上正德帝正唱着“好人家来歹人家,不该斜插这海棠花。招扭捏捏捏扭扭十分俊雅,风流就在这朵海棠花。”忽听进去这几句,又觉着好笑,竟真的“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惹得前排坐着的一位少妇回过头来看她。
静漪发觉,忙点头致歉。那少妇微微一笑,回过头去,跟她身边的一位夫人说了句什么,那位夫人点了点头。好一会儿之后,那位夫人虽然并没有回过头来朝这边看一眼,静漪仍觉得她好似脑后长眼一般将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顿时如芒刺在背。这一来一去虽都像哑剧一般,还是惊动了杜氏,她转头瞪了静漪一眼。静漪只好笑着捧了小瓷碟递过去,当赔罪。
杜氏戳了一下她的额角,才撮了把瓜子仁,边吃边看戏,低声说:“前面坐的是陶夫人和她的二儿媳妇。”
瓜子皮一下子扎进了指甲印子里,静漪忙甩开。
是陶家的女眷,难怪
杜氏拉过她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以示安慰。
后面的戏再旖旎动人,静漪也一字都听不进去了。她只担心等下戏结束了,要怎么面对她的担心在随后变成了多余的。
不一会儿,孔家的女招待员进来,蹲下来在陶家二少奶奶身边低语几句。二少奶奶片刻之后,便扶着陶夫人起了身。
陶夫人身材很高,一袭黑丝绒金线绣旗袍,穿着简单且隆重,无端的就给人很大的压力。
孔太太早已接到通报,陪着陶夫人起身,送她出去。陶夫人在转身的时候,对着杜氏略微点头致意,随后便阔步离开了戏楼。
静漪长出了一口气。
“陶夫人派头好大。”坐在前面一桌的四太太这时候回过头来说了一句,笑吟吟的。
杜氏微微一笑,未置一词。
孔太太回来的时候,依旧坐到杜氏身边。静漪听到她低声说:“家里有急事呢咱们且听戏,今儿程老板和孟老板的戏真是绝了”
静漪按了下手指。
被瓜子壳扎伤的指甲印子,渗出一丝暗红来。
回去的路上,静漪沉默。
杜氏似乎有些累,也不说话,只是在下车前,她说:“过两日,陶家合家上下来家里做客,你可不能总这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既是答应了你父亲,就该欢欢喜喜的,知道吗”
“知道,母亲。”静漪回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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