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孩子才四个月,还在吃奶”陶老夫人语气不疾不徐,“她替陶家诞育一女,是大功一件。就是违了刑律,也不能不看着孩子,对她网开一面。”
她说完,堂上陷入沉寂。
陶因泽一反常态,静坐一旁,只是望着陶骧。
“奶奶,囡囡既然在奶奶这里,请奶奶照顾好她。暂时我不打算把她送回静漪那里。”陶骧说。
陶老夫人听了这话,一时愣住,过了一会儿,方才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陶骧没吭声。
“若跟军务有关,那我不问你。若不是,你就告诉我究竟怎么了不成,不管怎么样,你必须马上把囡囡送回去你带走囡囡,静漪两日水米不进,这是想要她的命么”陶老夫人厉声问道。
陶骧心一沉。
看他脸色缓和些,陶老夫人语气也缓和些,说:“你去看看她。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囡囡今天仍在我这里,明日无论如何,都把她送过去。”
陶骧却没有立即答应。
陶老夫人似是立即就要发怒,却硬是忍耐了下来。转念一想,刚刚自己问的问题,陶骧没有回答,他这是默认了,静漪的事情,必不只是两人吵嘴这么简单她心头一震,看着陶骧。
陶骧目光有点回避的意思,陶老夫人心里更是疑窦丛生。
“我已经去看过她了。”陶骧说。
陶因泽眉头蹙起,问:“那就是没有谈拢怎么,越来越不可收拾了么”
“奶奶,我想进去看看囡囡。”陶骧对陶因泽点点头,没有回答她的话。
陶老夫人盯了他一会儿,才说:“你两日不见囡囡,自是也知道心疼想念的。你想想静漪。”
陶骧不言声,由陈妈引着往后室去。
囡囡被安置在从前尔宜的房间里。与陶老夫人的房间只隔了一道雕花格栅,很方便照看。
此时囡囡正在睡觉,陶骧进去,奶妈和使女都急忙行礼。
陶骧看了囡囡。她两只小手擎起来,一左一右在小脑袋旁边。他伸手摸着她的小手囡囡睡梦中握住了他的手指。柔软的完全感觉不到骨节的小手,能黏住他的手指似的,让他动都不动一下地保持着那个姿势。
过了好久,他才给她盖好小被子,走了出来。
和他出去时一样,堂上的两位老太太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地仍旧坐在那里,看到他也仍旧是瞪圆了眼睛。
银萱悄悄进来,说萝蕤堂宋妈奉命来接老姑太太回去。
陶因泽不耐烦地说让她们外头等着,水烟抽的呼噜呼噜响。
陶骧要走时,陶因泽叫住他。陶骧等着姑奶奶说话,不想等了一会儿,陶因泽却说:“我忘了要说什么了。你去吧。”
陶骧离开,堂上静下来。
陶老夫人看看陶因泽,问道:“大姑,刚才想说什么”
陶因泽轻声道:“静漪这孩子温柔贤惠是不假,骨子里烈性强硬更不假骧哥儿凡事通透,动到静漪就犯浑。前头有些事,已经是两厢里伤了心的,这一回恐怕又拧了。偏偏什么都能点透,唯此一样,旁人是说不得也帮不上。我是想说,若是他们两个,眼下实在过不去,也不要勉强。”
陶老夫人轻声道:“大姑,你的意思是”
“但愿不至于。不过如若万一,要紧把囡囡留下来。”陶因泽敲着她的拐杖,悠悠地叹了口气。
“陶家的血脉,怎么也不能让人带走的。”陶老夫人低声道。
她们两个正说着,听到外头有人说话,让银萱去看看,只过了一会儿,陶因润姐妹进来了。因这两日囡囡在萱瑞堂,她们两个也习惯了进门声量放小些。看了嫂子和大姐面色阴沉,两人坐下来半晌只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进来时候看到骧哥儿,脸色不好看的很。”陶因润轻声说。
“孩子都带过来了,这样子竟是要一拍两散么”陶因清拿了烟卷儿在手中,出了一会儿神,“谁也别说想不到。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自打她进了门,陶家和老七为她破例不是一回两回。大不了陶家这回又因为她,出一件从来没有过的大事。这几年看着他们折腾也够受了,只是心疼囡囡这孩子”
“甭管怎么着,都别惊动盛川。再说年轻人的事,过一两天又好的蜜里调油,也是有的。”陶因润说。
陶因清发了一会儿呆,说:“我看难了。”
“此事绝不准你们多一句嘴。”陶因泽对两个妹妹说。她们两人默然应允。
陶老夫人也沉默着,手中的佛珠捻的快起来。
里屋传出来一声婴儿啼哭陶老夫人啪的一下将佛珠攥了,起身往里走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陶盛川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吕贝克大夫再次被从上海请来,给他做过检查之后,诊断其为肺癌复发。他并没有说还能延续多久的性命,只是告诉陶家人,做好心理准备。吕贝克大夫没有立即返回上海,在陶骧的请求下,他会一直留在这里,采取一切可行的办法,为陶盛川缓解病痛。
静漪听说陶盛川病重,便让守卫告诉陶骧,她想去探望。陶骧这次却没有阻拦,立即让人放行了。
待陶老夫人等人见到静漪,都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