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儿在手术后又活了三个月。
那三个月她每天都在恐惧中入睡,生怕一睁眼醒来灿儿已经不在了可是终究还是有这么一天。
她抱着灿儿看着他闭上了眼睛。
“他身体不好开口说话晚,总有点口齿不清从小听的是英文,叫妈妈是妈咪,含含糊糊的,不过我听的明白有时候他明明没有在叫我,我也觉得他是在叫很乖,几乎从来不哭,也不喊疼”她说。
她抱着灿儿,看着他闭上眼睛。
闭上那对世上最美的眼睛灿儿像他,像极了。连手指头的纹路都像,十个斗她以为她无论如何都会看到灿儿一天天长大,看着他脱胎换骨,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长出一头银发。
但是那一天灿儿在她怀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她作为灿儿母亲的梦想,成了永久的梦想,陪着灿儿走了。
她后悔没有能够给他更多的爱,后悔很多很多事,包括从没有教他叫一声爸爸
“可是他会喊。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学会的但是他会。”她轻声说着。灿儿第一次喊出这个单词时,他正坐在病床上,背对着她玩着玩具。吓的她愣在那里。她安慰自己说,他在牙牙学语期,就算他总是在医院里,也不妨碍他会接触到这些词汇“陶骧,我打过电报给你。”
她低了头。
满身细碎的钻石在灯下闪耀,如同璀璨的星星。
她想过有一天她最终会跟他说这些。说出来的过程是如此的艰难,她也早有预料。但是好在如今她已经能够承受,不再是那个失去儿子时几乎痛苦到想要结束生命的她。她活过来了。她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找到能够让她全身心投入的事情她不能浪费掉那些抱着灿儿仍然要背书的日子,那是她会拿着成绩单给灿儿看、期望他这个幼儿给自己的笑容以资鼓励的日子。也不能忘记在那么艰难而又悲痛的时刻,仍然选择离开时自己的心情。她是为了自己在努力,但也为了心里装着的那些人
“陶骧我打过电报给你,但是你没有来。”她说,并不看他。虽然觉得可能又是石沉大海。他最后给她的那四个字,是祝福也是枷锁。他是恨她的,她想是那样的。但是那个时候,她还是选择告诉他。
她和灿儿没有等到他。
这并不比失去灿儿更加的让她痛苦,所以她能够面对这个事实毕竟,他们是分开了的。
毕竟,他是在恨着她的。
她想他不来也好她是不能对他再抱什么希望了的。
“我去过。”陶骧说。
静漪石化了一般。
“太像我了,灿儿。”他说。
就像遂心太像她,灿儿像他像的简直是转世投胎一般。
他第一次看到灿儿,在医院的病床上。陪他去的孔远遒说,你看看灿儿,想不认账都不行。
活脱的就是幼年时候的他,连那有点柔弱的气质都像。他好像是看着泛黄的脆薄的相片中那个自己活了过来。
孔远遒带着人守在病房门口,说小十太累了,这几天总流鼻血,被无瑕和无垢逼着去看医生了,没有两个小时是不会回来的。他还说不知道小十是不是真的能成个好医生,怎么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
孔远遒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但是从来不惯做这种婆妈的事。
他也不惯,更不惯偷偷摸摸。还是偷偷摸摸地看自己的儿子。尽管,对他来说,这是个“不存在”的儿子。
他走近些,因为怕吓着灿儿,他弄出了些声音来,好让他发现自己。
灿儿回头望了他一眼。发现是他似乎是有些失望,但是并不觉得惊讶。他继续玩手指
灿儿一点都不认生。
他坐在床边看着他玩。灿儿玩够了自己的手指,玩他的。
对于一个两岁多的婴孩来说,灿儿的样子从外表来看并没有什么异常,他甚至是最聪慧漂亮的那种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真的有这样一个儿子。
他清楚地记得她说把孩子打掉了,他清楚地看到过手术单。他后来也调查过医院和医生,虽然他确信她是狠得下那个心的,但是仍然奢望过,她没有那么狠。她的确没有那么狠。多时之后,医生才告诉他,那是个意外。她到诊所的时候,已经晚了但有一阵子他总是会梦到有个可爱的婴孩对着他笑他以为自己是因为觉得太不甘心,以至于混淆梦境和现实了。那么小的婴孩,他只抱过他的遂心。
然而看到灿儿,他还是觉得像在做梦。原来梦里见过的那个孩子,是灿儿。
这是他的儿子,也是她的。是她想过要割舍却最终留下来的孩子们当中的宝贵的一个。他并不清楚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至少她把他留着了,给了他一丝希望。
灿儿半透明的小嘴对着他叫。
他呆了似的看着灿儿。
他知道灿儿应该是无意识的。灿儿从来没有见过他,而她不可能给灿儿看他的相片,也绝不会教他,可是他准确无误地叫他那是他的儿子,想不认账都不行的儿子。
他轻声地叫了他一声“灿儿”,灿儿与他极其相似的眼睛望着他,没有应声,但是又叫了一声。他把灿儿抱了起来。</p>
<strong></strong>灿儿比看上去的要沉一些,但还是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