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点了点头,说:“是的。”
“竺维还没能最后确认。只是说可能。”逄敦煌说。
静漪不出声。
逄敦煌沉吟片刻,说:“这次他们下手太狠毒。通常至少会遣送回国,接受审判的。”
“现在得把一郎保护好才行。”静漪有点烦躁。一郎是晴子多年来用生命在保护的宝贵的儿子。她的身后,最重要的也是一郎“等我见了一郎再说。”
之了先走几步,过去敲了敲门,将门推开,请静漪进去。
静漪看他时,只觉得他动作有点不灵便,心里一动,问道:“是不是受伤了”
之了点头又摇头,低声说不碍事。
静漪也来不及过多同他交谈,只低低说了句你受累了,先进了门。她进屋便看到一郎小小的身影,正背对着房门。他坐在钢琴前。琴是打开的,但他正望着窗外。听到声响,他过了片刻才回过头来。
静漪站下,看着望向自己的这对乌黑的眼睛。
非常沉静的一对眼睛。看到她,目光也仍是静的。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他的手将琴盖放下来时,碰到了琴键,发出很轻的一声。
“一郎”静漪走近些,又站下。她尽量声音和缓,以期不致令这孩子感到突兀和不适。“还记得我吗”
一郎薄薄的嘴唇用力抿了抿,没有立刻出声回应。
他沉静的双眼望了静漪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从琴凳上下来,给静漪鞠了个躬。但他仍没出声。
静漪过来,弯身蹲在他面前,目光与他齐平,说:“我是你妈妈的朋友,一郎。”
一郎点点头。
静漪忍着没有把一郎立即拥进怀里,轻声和他说着话:“你妈妈暂时不能来看你,这段时间,我来照顾你,好吗”
一郎看着静漪,在她等着自己回答的时候,问道:“程先生,我妈妈死了吗”
静漪像是被人狠捣了下胸口,抬手握住了一郎垂在身侧的冰凉的手。
一郎没挣脱她,而是说:“我妈妈和我说过,如果她遇到意外,会有人照顾我。她是不会轻易离开我的程先生,您能跟我说实话吗”
静漪终于点了点头。
一郎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好一会儿,再抬头时,眼睛里涌出来泪水,说:“我能看看她嘛”
静漪摇头,说:“我跟你保证,我会替她照顾好你。你能信任我吗”
一郎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静漪抬手给一郎拭着泪。
这孩子流着泪,全身都在颤抖。可是不出声,极力压着悲痛似的,看的她也跟着难过起来。
她说:“一郎要勇敢,知道吗你的父亲、母亲,都是非常勇敢、非常了不起的人我、逄叔叔、陶叔叔还有今天接你过来的林叔叔,以后都是你的家人,明白吗”
“可是我再也不会有妈妈了。”一郎终于哭出声来。
门被敲响,进来的是一郎的保姆和逄敦煌。那保姆在看到静漪时,呆了片刻,跑过来将一郎抱在怀里,不住安慰。
静漪拭着泪,起身站在一旁。门被合上了,逄敦煌就站在门边。但他没有动,只是望着一郎,神情极是复杂。
保姆好一会儿才回身,轻声对静漪说:“晴子小姐说过,如果她不在了,而我们能见到陶太太您就一切都听陶太太您安排。请陶太太允许我留在一郎身边。”
静漪看一郎,点了点头,说:“这是应当的。只不过现在的局势,并不方便让你们留在上海、留在我身边。但是我们会给你们妥善的安置。”
静漪说着,也回头看了眼逄敦煌。
逄敦煌点头。
他过来,对一郎伸出手来,说:“现在见了程先生,可以相信我了么”
一郎又抿了唇,只看着静漪。
静漪说:“逄叔叔是你父亲的老部下,一郎。他是你父亲和母亲信任的人,也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一郎说。鼻音极重,小脸儿都浸在泪里了。可到底是个倔强的男孩子,在这么悲痛的时候,还是要控制自己的泪。“妈妈说起过。”
逄敦煌眼都发红了。他平抑下自己的心情,握了一郎的手。
保姆听见他们说的,犹豫片刻,才问:“这么说,我们得离开上海去哪里”
一郎拉了拉保姆的衣襟,说:“菊妈妈,程先生会安排好的。”
静漪看着一郎,只觉得更加心疼些。
“对不住,陶太太。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既然晴子小姐我和一郎听从您的安排。”菊妈妈哭着说。
“没关系。”静漪伸手摸摸一郎的头,给他擦着眼泪。“我同逄叔叔他们商量好,再来告诉你和菊妈妈好吗可能你们马上就得走。”
“好。”一郎说。
静漪看了一郎一会儿。
一郎的眼睛里除了悲痛,还有沉静和坚强。
她不禁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