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斜睨着他。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薄薄的唇边紧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泛着粼光的眸子里波涛暗涌。
他终于有表情了。
她知道,那是心中狂怒却隐忍到极致的表情。
她以为,他又会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要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出乎意料的,没有。
他只是将身子再次靠向身后的大树,双目阖了阖,苏月注意到,他的脸色似乎比方才更加苍白。
她很确定,他受了很重的内伤。
谁伤了他
微微怔忡,心也没来由地被揪起,她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说过,你会等我。”
这是今夜这个男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微微一怔,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昨夜她似乎是说过,当时怎么说来着,她好像说,她要他心里只有她一人,她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要小宇平安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问他能不能做到他说能,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而已,然后,她就说,那好,那她就在南轩等他,等他做到这一些。
当时,她也就那么一说,因为她知道他肯定做不到,她不过是想让他走,让他放手而已,没想到他却上了心。
真上了心吗
没有!
垂眸默了默,她抬起头,“你也说过,做到我要求的那些,再来接我。”
结果,今日一早,他不是还是进了宫,还直接要人要到了南轩帝后那里。
其实,她早就知道他会这样,不然,也不会有今日和莫霜、冷黛妩的那一场戏。
只是没想到,如此滴水不漏的计划,终究是被他瞧出了端倪。
她动身那么久,他被牵绊那么久,最终还能追上她。
见他依旧阖着眸子,她又补充了一句,“食言的又不是我一人。”
“食言”男人徐徐睁眼,唇角轻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如若我不食言,岂不是错过了你和南轩为我精心准备的那场大戏。”
苏月面色一滞,男人的话却还在继续。
“如此处心积虑!又是易容,又是刺杀,又是威胁,又是天朗山,又是大火,又是死囚,苏月,你不累吗你不累,我却累了。”
他虚弱地靠在树干上,再次轻轻阖上眼睛。
苏月眸色一痛,抿唇想了想,“既然累,何不放手那样对你对我都好!”
商慕炎的面色越发没有血色,似乎身体真的已经透支到了极致,但是,听到她的话语,他还是缓缓睁开了眼,清冷的眸光静静扬落在她的脸上。
“苏月,我一直不知道,我到底是有多不堪,让你会如此这般不惜做出七星连珠,不惜做出大火假死,就只为了告诉我你不在这个时空,你已经死了”
苏月心头一撞,为那不堪二字。
她摇头,“没有谁不堪,只是我们回不去!商慕炎,你为何还不明白,我们是没有结果的。”
商慕炎轻凝了薄唇,凤眸眯了眯,看着她,一声不吭,似是等着她继续。
“你有那么多的情要还,那么多的恩要报,你是皇帝,你有太多的使命,太多的责任,凡事你都要比常人多权衡三分,你要考虑江山社稷,你还要考虑黎民百姓。”
“曾经,为了你要还的情,你让张安来上我,你一次一次将我伤得遍体鳞伤,当然,这些已经过去,不值得再提,但是,后来呢后来我们在一起了,我们甚至有了小宇,你还是为了那份情,撇下我们母子,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去刑场救人、去逼父夺位”
苏月微微笑着,眸子映着月光,朦胧晶莹,商慕炎却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苏月就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终于止了咳嗽,抬手抹了一把唇边的血渍,微微喘息。
她继续。
这些话憋在心里太久了,终于不吐不快。
“商慕炎,你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亲人被杀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吗春红柳绿、紫苏翠竹,在我面前一个一个死去,蕊娘被刺瞎了眼,被砍了臂,我的孩子甚至未曾被我看上一眼,就这样生生被夺去,你知道那种绝望和痛吗那时,你在哪里你为了你要还的情在劫法场、在逼宫夺嫡”
商慕炎长睫微颤,轻轻摇头。</p>
<strong></strong>苏月唇角笑容越发璀璨动人,“你自己也说了,我的早产是人为,进去清幽谷的几人中有人是内奸,你已经知道内奸是谁吧但是,考虑到江山社稷,考虑到大局为重,考虑到你要报的恩,你选择了无视。当然,你是君王,你有你的权衡,可是,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没有你那么多的抱负,一想起这些,我的心里就像是被深深扎入了一根刺,拔又拔不出,剔又剔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