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恩师。”李翰章说:“他是奔丧回来的,老太太刚去世了。”
“那么,他自己还好吗”
“恩师这次去江西主考乡试,在途中得到讣告。”
左宗棠又来感慨了:“涤生这些年,也算是青云直上,年纪只比我只大得一岁,侍郎却都已当了四五年。论才来说,未必是一流。”
李翰章知道左宗棠和曾国藩之间曾有过一段有趣的互相讥讽。
道光十九年冬,曾国藩散馆离湘乡赴京,途中路过长沙住了几天。那天,左宗棠与郭嵩焘及弟郭昆焘、江忠源等人一起去拜访曾国藩。
大家议论国是,兴致很高。左宗棠爱发表一些标新立异的观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曾国藩总是说不过他,心中略有点不快。临到客人们告辞时,曾国藩笑着付左宗棠说:“我送你几句话:季子自称高,仕不在朝,隐不在山,与人意见辄相左。”
话中嵌着“左季高”三字。左宗棠听后微微一笑,说:“藩臣当卫国,进不能战,退不能守,问你经济有何曾”
也恰好嵌着“曾国藩”三字。曾国藩惊叹左宗棠的才思敏捷。虽是一段笑话,但左宗棠对曾国藩不服气的心情,便为人所周知了。
二人正闲扯着,张氏进来,说长沙陶公馆来人了。
李翰章便起身告辞,丝毫没提骆秉章礼聘左宗棠的事。
左宗棠颇为失望,他还以为骆秉章会来请他出山。
门外来的人,正是陶府的家人陶恭,左宗棠出门亲迎。
坐定后,陶恭将陶桄的信交给左宗棠。
看完信,左宗棠猛听得一声怒吼:“这骆秉章真是岂有此理!”
左宗棠平时本声音洪亮,这一声吼,声震屋瓦,吓到他的夫人周氏急忙从内室走出。
“季高,什么事,你发这样的大怒,小心气坏了身子”周夫人问道。
“你们看,这骆秉章真是欺人太甚,我原本以为他是个好官呢!”
周夫人接过信,扶着宗棠坐下,吩咐丫鬟又把茶杯端来。
“陶公子虽然年幼,还有我在,不怕他骆秉章是抚台!陶公为官清廉,朝野上下谁人不知他骆秉章要陶家捐十万银子,这是勒索!”左宗棠越说越气,把手一扔,高声喊道:“备马!我即刻就到长沙去。”
左宗棠随即和陶家仆人骑两匹快马,星夜直奔长沙,策马来到巡抚衙门,怒气冲冲地向里面闯。
李翰章笑着说:“巡抚大人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左宗棠怒气并未消除,一脸的不高兴,问:“我家陶公子年幼,家事是我替他料理。天大的事找我左宗棠,不要为难他。”
骆秉章哈哈大笑,说:“左先生息怒,我昨天是请陶公子来舍下叙谈叙谈的。”他转身对师爷说:“请陶公子。”
左宗棠听说并不是抓了陶桄,气消了些,并不谦让,说:“骆大人,您知道陶文毅公生前为官廉洁,家里何曾拿得出十万银子,这不是有意叫陶公子为难吗”
骆秉章又是哈哈一笑:“所谓捐银之事,只是借口。”
李翰章大笑,说:“莫怪张大人,此事是我向大人建议的。”
“你”左宗棠问道。
李翰章把骆秉章如何敬慕,自己如何推荐,如何献计,说了一遍。
此时,左宗棠心情已平复。他对李翰章说:“你不应该献这样的计,我几天劳累奔波不说,内人在家,至今尚以泪洗面。你不觉得害得我们苦了吗”
此时,江忠源也走了出来,笑道:“然不如此,仁兄怎能来长沙又怎能进衙门”
正说着,陶桄进来。左宗棠确知陶桄在此备受礼遇后,完全平静下来。他问骆秉章和李翰章:“湘楚地多才俊,不知二位为何非要宗棠到此何干”
“特请先生当我的师爷,保全长沙。”骆秉章说。
左宗棠微微一笑,说:“宗棠乃一平民,长沙城内,文武官员如云,岂容左某来这里插手其间。”
“先生高才,长沙文武虽多,岂可与先生相比!”骆秉章说。
今见骆秉章如此诚意,又是李翰章和胡林翼一手推荐,哪有不答应之理。
左宗棠并不急于表态,他对骆秉章说:“承蒙大人错爱,宗棠荣幸已甚。但宗棠脾气不好,遇事又好专断,丑话先说在前头。”
骆秉章答道:“先生放心,鄙人今后大事一任先生处理,决不掣肘。既以先生为主,群僚亦不会为难,请先生释怀。我明日就打发人去接你的宝眷来长沙。”
左宗棠连忙摆手,说:“大人既然如此信任,不容宗棠不来。只是有一点需要事先说明:宗棠一向高傲,不惯官场生涯,若与大人及诸公同僚相处得好,则在长沙多住几天;若相处不好,我会随时拂袖而去。请大人到时莫见怪。”
“好,一言为定!”骆秉章已从李翰章那里得知左宗棠的怪脾气,对他的这番话一点也不介意,满口答应,并吩咐摆宴,为他接风。
左宗棠为人还算忠直,不避嫌疑,不答应则已,既已答应,便把保卫长沙视为当然责任,好像半个巡抚,有关守城的一切事务,都往自己肩上压,亲自落实。
对此,骆秉章很满意,放手让左宗棠去干。
左宗棠事事过问,桩桩关心,凡他经办的事,无论巨细,没有一件不是有条不紊、妥妥贴贴的,且主意甚多,从此,长沙城里的混乱阶段已过去,各处调兵遣将调度有方、忙而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