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养尊处优惯了, 即使是被赶去废宫也只是受气而已,并不曾真做过活计,此时被男人铁钳般大手箍着狂奔, 没多时便气喘吁吁。
她几次说要歇一会儿, 都被萧东弦驳回。
“母妃, 不行。”萧东弦叫着旧日里习惯了的称呼, “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御花园到那里同人接头。”
“怎、怎么出去”
萧东弦顿了一下,还是说了“他会将我们塞进清晨进出的恭车里送出去。”
“什么”杜氏完全压抑不住自己的声音, “你要我碰恭桶”
“那不然呢“黑衣人笑道,”我最多带一个人,可带不了你们这许多。“
萧东弦脸色灰败, 耐着性子解释“不是要你, 是我们一起。”
杜氏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要”
“母妃”萧东弦咬着牙, 狠狠抓住她肩膀“你是要命,还是要别的”
那双总是带着笑的漂亮桃花眼中射出逼人的冷意与寒气,杜氏看的呆了,张着嘴, 半天忘了说话。
“儿子拼命进来舍身救你, 你若是不想活, 也简单。”萧东弦松开手,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心灰意冷,“现在离开我, 跑回去,不拘哪里,拉住一个禁军大叫有人闯入皇宫”
“你去啊。”
他的声音很冷,面无表情。
杜氏看了他一会儿,讷讷道“东、东弦,何须如此母妃不是这个意思”
“我跟你们一道去就是了。”
三人闷头走了片刻,杜氏想起什么,不由狐疑起来“东弦。”
萧东弦嗯了一声。
杜氏咽了咽口水,指着黑衣人“他可以带一个人,那么让他带我出去不就完了么为何我一定要进,进”
她声音先开始还低沉,渐渐地又拔高。本来么,百善孝为先 ,她是萧东弦的母亲,理应先行,儿子吃些苦也是该当的。
萧东弦全身一僵,半晌没说出话。
杜氏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古怪,还是那黑衣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当然是因为,我有旁的人要带啊。”
“那人此时正在御花园等着我们呢。“
空气静了一瞬。
黑衣人反应灵敏,及时捂住了她的嘴。但杜氏依然发出了唔唔的声音,手舞足蹈,拼命挣扎,愤怒得眼珠暴突,看着萧东弦的表情,像是立刻就想要将他千刀万剐。
“这么看着我也没用。”萧东弦疲惫地说,“我们想活命,自然会老老实实待在里面,卿卿可就未必了,让他带出去是最稳当的做法。”
杜氏说不出话,但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带她走
“母妃啊,”萧东弦忽然笑了一下。
他容颜俊秀,一双桃花眼尤其勾人,这样柔和一笑,有种桃花盛放之感。
“就这样走了,你甘心么”
当然不。
“那就对了,”萧东弦笑着说,“我也不。”
“我同阿楚同窗多年,他有妹妹,我能不知道言阁老所谓养在外头的小孙女,不过是皇帝使的障眼法罢了。我是真没想到,他竟然打算立她为后”
很久以前他还想过,等皇兄玩腻了,他或许可以一亲芳泽。
“不过,这样也好。”萧东弦低下头,“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发觉时的表情了。”
杜氏信了几分,他不知道,也不在乎。反正她没有别的选择。
他反复重复着这样的话,甚至都没能骗过自己的心。
谁在乎萧怀璟比起他的懊悔愤恨,他更想看到的,当然是林卿卿被他捏在手心,予取予求的表情。
林卿卿看着萧怀璟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银钥匙,插进锁孔。
日光落在宝石上折射出耀眼的光彩,两个人眼前都被绚丽光晕模糊了一瞬。
下一刻,很轻的一声,她手腕一松。
萧怀璟解开了那连着两人的镣铐。
林卿卿诧异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很大,睫毛浓长,清澈的瞳眸总像蒙着一层雾,雾气后面,是流动的泉。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像是从很久以前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失去了她,他也不再完整。她每次这样看着他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心口的空洞正在逐渐被填满。
“朕要去一个地方。”萧怀璟低声说,换了自称,目光却是罕见的柔和,长指屈起来,轻轻地,从她丰润脸颊划过“你在这里等。”
林卿卿被不祥的预感笼罩“我不能一起去么”
“不能。”从来都恨不得与她形影不离的萧怀璟断然拒绝,看着少女疑惑神色,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乌沉沉的眼眸因为过度的兴奋而隐然生光“你就在这里,乖乖的,等我回来。”
林卿卿还准备说什么,萧怀璟又道,“你要是不听话,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
这句话是最有力的威胁。少女鼓了鼓腮帮,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不看他。
萧怀璟轻声笑了笑,忍耐住揉揉她头发的冲动,转过身,一步步离她远去。
片刻后,他登上御花园中最高的一座凉亭。
凉亭内,黑衣银甲的御林军正肃然以待。
在巍峨的山石之上,他隐约能看到远处奔跑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