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人都是会死的,所以实在死掉了也没办法吧。
比起那个,死后的世界居然真的存在。
我动了动手臂,手臂仿佛已经麻木得没了知觉,但我却听得到我的手划过沙粒的恼人声音,我还没什么力气,只是扭头看了看周围。我醒来的地方是一片白色的沙漠,还是在夜里。不管怎么说,我的手还在,那么也许脚也还在吧。
真好。
不能怪我对自己的死这么无动于衷,因为,我已经忘记我是怎么死的了。
我是怎么死的,连同我是谁,我生于何地,死于何时,是否爱过,是否恨过,是否有过珍视之物,全部,全部……
什么都不记得。
我所有的一切只有我目之所见的这片白色沙漠。
只是。
人类害怕死亡,所以这个世上有千万种关于死后世界的幻想。
为什么说是幻想
毕竟绘声绘色描画着地狱的人又没有死过,死过的人更不可能再回到人世,所以那些只能都是没凭没据的捏造了,对吧
但我却隐约觉得我现在所在的死后世界,我生前,曾经在哪里听说过。
粗粝的砂砾延绵成无边的沙丘,连地平线的远方都占据了,那里和这里的区别只是沙面小小的起伏,还有几束惨白的枯枝。我用手抓过身边的树枝,硬的,像死人骨头一样硬,但却被我轻松地捏碎了。我看了看我的“手”,那也是惨白的骨骼。
满月像一个发光的空洞般,高高地悬于没有星辰的不可触及之天。
黑白色的世界。
连我也失去了色彩。
――我知道,我一定听过这个地方。
也许叫虚圈,也许叫尸魂界,也许叫地狱,也许叫撒哈拉。
但我不怎么在意。
不管我怎么努力地回忆,想必都是记不起来的。
毕竟,更重要的事情,我都全忘光了啊。
我起身,用怪物一样的骨足踩在沙面上。
我没有地方要去。
可是,我饿了。
那也许,我还是有地方要去的。
我向着我起身时面对的方向。一步,一步。
不知走了多久。
其实我有些累了,但我知道就算我躺下,空空的肚子也不会自己填饱。
我在那天夜里找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头骨,看起来很陌生。虽然那是我至今为止看过的最特别的东西了,但还是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只是一块骨头而已。
我正要离开。
是在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世界没有白昼,太阳不会升起,无论是多么漫长近乎永远的时间,都只在一天,都只在同一个夜里。
然后,我忽然想到。
啊,我是个骨头怪物啊。我摇了摇身后不该存在的尾巴。那我也许可以吃这个骨头吧
咔嘣。
并不能。
我用一次眨眼的时间唾弃自己的愚蠢,丢下了手里的骨头。
在那一瞬间――
在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冒出极端危险的预感,让我觉得糟糕到目不能视物手不能持,连思考都做不到了,唯一的念头只是迎击,在此刻回身面对危险,战,或者逃。
可我只是想着迎击,却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做。
那块头骨是从我的手里滑落的。
在它落到地上之前,难以抵御的巨力击飞了我,那是一只飞快奔跑的白色巨兽,从背后用它的利爪抓向毫无防备的我,我只来得及回头,堪堪见到它夸张的犬齿,下一刻就是皮肉被撕扯的剧痛。
痛,可没时间痛。
在落地前巨兽把我甩到了一边,我看见黑色的血液随着我落地的轨迹一路洒下,而它的唇齿间,是刚刚咬下的还在滴血的肉。
血肉,血肉血肉血肉――!
――我很饿。
但我死死地盯着那块肉,只因为,那是我的血肉。
巨兽发出咕噜咕噜的咆哮声,将肉吞了下去。
我猜那是它在笑。
下一刻巨兽又冲了过来。
后颈的疼痛都麻木了,可是我还是一阵阵胆寒,心里其实已经有了逃跑的恐惧。
但不知怎的,我知道,如果转身逃跑,我必死无疑。
我看着它冲过来,嵌满不对称巨齿的嘴大张,我强压下内心的畏惧等到最后一刻,蓄尽全部的力气,猛地打向它的脑袋。
但没有用,它灵活地躲闪,我的拳头只是擦过它的额角,还仿佛擦过一块钢铁般震得生疼。它一偏头,咬在我的左臂上,痛得我只能徒劳地抓着它的上颌,尽管我知道,我的力气根本没法把它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