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很陌生。
痛苦对虚而言本不该是什么陌生的东西才对。我震惊多过恐惧地看向自己从伤口开始几乎一瞬间就化作虚无的身体,痛,痛并不陌生,但清晰地知道它会带来死亡,痛就变成了某种复杂的痛苦。
但在生和死亡的边缘游走,对虚来说应该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
啊啊。
没错,我有我天真的地方。
就先不说和敌人说太多话,甚至向敌人告知自己的敌意是个多么愚蠢的错误了。其实就算后来,就算被刀刺穿胸口,我也没有真的失去反击的能力。如果想的话,至少重伤敌人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这件事上市丸银不也做得一样吗。
刺中我之后到万解之间的时间,足够我杀死他两三次了。
我只是……没能做到。
是因为我在内心的某处,因为想着我不是孤身一人,既使输了也没关系,既使战败也没关系,所以才会变成这副懦弱的样子吗。
我无力地走了两步,几乎跪倒在地上,接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本能地颤动灵压,发出了一声呼唤。
然后,几乎是同时,我想起来了。
――这里是断界。
不是虚圈。
虽然对我而言只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反膜之匪,什么地方都没有区别,在什么地方我都能听见乌尔奇奥拉的呼唤。但我隐约明白其他人的探查神经并不能做到这件事,虽然我没有问过他。
他在呼唤我。
自刚才,到现在。
我喜欢这样的心跳声,我喜欢既使没有心脏的我也能听到的心跳的声音,那是我不再孤独的证明,那是在这个世界上我也拥有属于我的同伴的证明。
我的。
但他没有听到我的呼唤,正是这不变的心跳声就是证明,如果他听到了,就不会这样反复地,有些着急地呼唤我了。
我试着挪动我的脚步,这次真的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在地上,超速再生也失去了作用,伤口像是黑洞一样吞噬所有涌来的灵子。我没有注意到市丸银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没有给我“最后一击”,但可能也因为“这”就是最后一击。
断界的地上总是有很多骸骨。
为什么这里会有骸骨虚的,死神的误入黑腔无法离开因为拘流都不知道经历了多长岁月的,光是跌倒在上面,它们就声音清脆地碎作了一团。
……没有重新爬起来的力气了。
啊啊,真不想死啊。
我死掉了,他不就又变成孤身一人了吗
但不是这样的。从最开始想要跟着他的就是我,就算再怎么在长久的毫无意义的岁月里习惯了彼此的存在,也不代表任何事情。我只是弱小的,什么用处也没有的,可有可无的存在而已,我不可能被他需要。他是瓦史托德,他不需要任何东西就可以活下去。
是我不想孤身一人死去。
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难过的。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悲伤。
那样就最好了。
那样就可以了。
我眨了眨眼睛――断界的背景是一片混沌的黑暗。总觉得和虚圈很相似,在无尽的夜里,远处的天空看起来就是这样的。
甚至连看到的东西都渐渐模糊起来,好像在那团似若有什么存在的黑暗里,混沌化作了各种各样的形体。
我要死去了,我想。
探查神经,灵压,灵压的流逝,虚无,安静,遥远的心跳。
啊,我还能思考吗――好像过了非常非常久的时间,我迟钝地想着。但我就要死去了。
虽说我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死去了。
我想要闭上眼睛,但不太想得起来为什么要这么做,而好像连做到这件事情的力气我都不再拥有了,我的视野只是慢慢地变窄,变模糊,变成一片黑暗。
一片黑暗啊――
从第一次杀掉的敌人,到其他我记得或者不记得的事情,那些画面在我的脑海里快速闪现着:扎进对手身体里的碎掉的角,被扯成两段而在地上最后挣扎两下的蛇,孤零零的头骨,折断的不能动弹的手臂,连毛一起吃进嘴里的味道,尾巴,血,赤火炮,伽蓝,伽蓝,因为什么意义都没有,所以伽蓝是最合适的,新的一天,新月,日光,电车,黑板和课桌和窗外的樱花树,陌生的人类女孩。
……人类。
……人类
镜头定格了一瞬间。
日复一日的日常,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而茫然地生活着,怎么样都好吧,怎么样都没关系。她在看书,书――不,漫画。无聊的故事,但也许也稍微有些有趣。死神,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熟悉的词,黑色的衣角,同伴,去救她,然后去救她――无聊的故事,是这样吗。会没事的,虽然遇到了强大到难以匹敌的敌人但终究会没事的,因为这就是一个故事的未来。赢了,但不会杀掉,赢了,公平的一战,赢了,虽然曾经剑刃相向,但因为是对等的对手,所以某天也能成为伙伴。
多好的故事啊,因为现实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