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寒琰一向飞得很高,高于云层之上,不受下界阴晴雨雪的影响,永远都能看见阳光。重云之上的高处,本没有风雨,便也无所谓世间的阴晴。迎面吹来的风也很暖很柔和,带着阳光的气息。
苏子瑜一直闭着眼睛,忽然听耳边的声音道“子瑜,睁开眼睛。”
换作任何时候,在这样的高处,苏子瑜都是万万不敢睁开眼睛的。可是云寒琰让自己睁开眼睛,苏子瑜总觉得他的话不会有问题。苏子瑜完全相信他,依言缓缓睁开了双眼。
睁开双眼的一瞬间,苏子瑜几乎被眼前的景致惊了心。
头顶是蔚蓝的天空,脚下是如积雪一般的云层,却比积雪多了几分灵动与飘渺。云海一望无际,浅金色的阳光静静向云层洒下,给如海浪轻涌的云层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描边。
恍然是仙境里。
苏子瑜伸出手去抚摸身边的一片云,那一片朦朦胧胧的云却从掌心轻轻穿过。
看云的时候,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伸手触摸的时候,又像是虚幻无形的。苏子瑜握不住虚幻的云,便靠紧了身边的云寒琰。
重云之上,没有人世喧嚣,连飞鸟也不得到,寂静一片。
有云海茫茫,看不见下界的模样,苏子瑜自然也不觉得恐高,便睁着眼睛看看周围的风景。
除了天的蓝色、云的白色、阳光的金色,这个世界里再没有除此之外的其他色彩。大概这世上唯有没人能至的地方,才能有这样的圣洁。
行过了一段路程,云寒琰忽然道“快到延陵了,你闭上眼,我们下去。”
苏子瑜听话地闭上了眼。只觉身子往下一坠,破开云层,缓缓向下方落去。
云寒琰落得很慢很平稳,以至于苏子瑜几乎感觉不到失重,过了好久双脚方才踏在地面上。
苏子瑜睁开眼睛,眼前是清徽宗的望虚山上最高处最大的一片平台云台。
御空而行最好的降落地点确实就是这里,周围没有丛林遮蔽,平整的青石铺地,平坦而开阔。
云台的最北面高处三十三级台阶处设一高台,用汉白玉为栏,名曰望云台。苏子瑜现在身处的就是这个位置,正好能够望见整个云台的风景。
然而此时的云台与往日不同,苏子瑜向云台下望去,云台上已经整整齐齐排列了数十上百列人马,都穿着各式的道袍,看起来是各派宗门的人都齐聚在了这里。
“云宗主回来了果然是言而有信。”天罡宗宗主袁星涯一身紫色的道袍,身后跟着十几位附庸小门派的宗主,缓缓向台上走来,“我等还商议着十日期限已到,云宗主要是再不将人拿来,我等就派人协助云宗主共同捉拿畏罪潜逃的真凶呢。”
苏子瑜心中一愣。畏罪潜逃的真凶他们说的是杀苏齐云的真凶吗都已经认定是自己了云寒琰其实是和他们商量过来捉拿自己的
“袁宗主这话说的太难听了吧。”一个声音从台下传来,“现在还没能完全认定真凶是何人,何来畏罪潜逃一说”
苏子瑜向台下望去,替自己说话的人果然是萧子兰。萧子兰难得穿了一身绣了金丝勾云纹的蓝衣,清雅之中露出一丝不可侵犯的贵气。
萧子兰缓缓走上望云台,在苏子瑜身边驻足,道“既然清仪已经来了,诸位有什么疑虑大可当面说清。”
袁星涯没了声,和身后几位宗主在自己的位置上落了座。其他宗门各位宗主也都陆陆续续到齐。
苏子瑜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就到了一场审判会上。而他们审判的对象,正是自己。
各门宗主都按照次序坐在了望云台两旁,望云台的最上首放了三张椅子,高天泽已经坐在一边,另外两张明显是留给云寒琰和萧子兰的位置。而整个望云台的最中央,安放了一张没有人坐的空椅子,很明显是留给谁的。
诸位宗主都落了座,唯有云寒琰、萧子兰还陪苏子瑜站着。
苏子瑜心道自己和云寒琰这是选了个什么“良辰吉日”正好落在这样一场屠宰会上,望云台中央那个位置和受审的犯人有什么区别
“对不起。子瑜,此事由我负责,我需得给仙门众人一个交代。”萧子兰现在苏子瑜身边低声道,“如今真凶尚不确定,而各种推论都指向你。我也想还你一个清白,就权且委屈你”
苏子瑜看了一眼望云台中央的椅子。
云寒琰的手暗暗地按上了扶苏剑。
苏子瑜微微察觉了云寒琰的动作,现在若是自己说要离开,恐怕他会立刻毫不犹豫地拔剑。若真的和那些人动起手来,自己就是拉着云寒琰和整个修真界为敌。
自己的本来就没什么声誉可言了,云寒琰的名声却相当于整个清徽宗的精神支柱。
萧子兰也察觉到了云寒琰的动作,知道他为了苏子瑜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是云寒琰今日真的拔剑,不仅毁了他自己和苏子瑜的清白,清徽宗也必将声誉受损。萧子兰低声道“子瑜,此时动手只会让他们更加认定真凶是你,我们只是坐下来谈谈解释清楚就好,不会像犯人一样审问你的。你也需要一个清白不是吗”
苏子瑜满身脏水都洗不干净真的不太在乎这件事上清白不清白。
只是云寒琰好好的一个人,不能和自己一样被人泼满身脏水而无法辩解。
苏子瑜垂下眸子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推开云寒琰道“你去坐着。”
云寒琰按剑不动。
“小事而已。”苏子瑜握住云寒琰的手,将他的手从扶苏剑的剑柄上拿下来,低声骂道,“我都没觉得有什么,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你去坐下。”
云寒琰垂眸望着苏子瑜,沉声道“你不必顾及我。”
他这都能猜到苏子瑜抬起眸子白了云寒琰一眼,道“谁顾及你我是自己想和大家聊聊天,你过去坐着,不要到处撒疯。”
苏子瑜虽然说的话难听,语气里却满满都是宠溺的味道。萧子兰听得浑身都不自在,默默转身去了自己位置上坐下。
云寒琰垂眸望着苏子瑜,就这么对峙了半晌,还是败下阵来,和平时一样无条件妥协道“好。”
云寒琰转身去位置上坐下,苏子瑜也缓缓走到了望云台中央。
一袭白衣迎着山风而立,台下只见一个挺拔颀长的背影,若冰雕玉砌,墨色的青丝如瀑垂于腰间,半绾的长发里一点莹白却散射着五色霞光,恍若画里走出的仙人。
台上能看到他侧颜甚至正脸的宗主都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平静。峨眉如剑肤若冰雪,双目盛九天星河,唇齿寄三春绝色。世上怎么就能有这样好看的人
苏子瑜站在了望云台中央,一身绣竹白衣此时却显得分外惹眼。谁都知道清仪君是青衣抚剑风雅无边,几时有人见他穿过白衣这身衣服的款式倒是和清徽宗云宗主的衣服一模一样,不论衣衫形貌,简直一对绝配。
站在台中央刚准备坐下,苏子瑜忽然觉得背后一凉。
空中一道冰冷的寒光,向苏子瑜的后心袭去。
苏子瑜一回手,轻轻将一枚飞刀夹在了两指之间,风轻云淡地扔到了地上,径自在椅子上坐了下去。
实在是小儿科的偷袭,苏子瑜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云寒琰的脸色却沉了下来,冷声道“何人上来。”
偷袭的人还能有胆子承认吗苏子瑜本觉得云寒琰应该叫不上人来,想不到不过须臾之后,真有一位分开人群少年走上了台。
看到走上台来那位少年,苏子瑜狠狠地吃了一惊。
少年毫无畏惧之色,昂首挺胸地走上台站住,突然回身指着苏子瑜道“就是你杀我父亲,灭我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