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幼禾整个人都沉在浴缸里,毛巾浮在水面上遮住了所有。
她背对着门口,听见脚步走近,丢下衣裳就逃生一样跑了,末了小心翼翼地替她关上了门。
一切归于平静。
她憋着的一口气才终于吐了出来,站起身,裹着浴巾蹑手蹑脚地往门口走,然后搬来个凳子堵住房门,又贴在门上听了许久外面的动静,才终于放下心来。
泡回浴缸里,丁幼禾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开始思考待会儿出去是应该把姓元的小孩扫地出门,还是扭送派出所再或者,先揍一顿再动手
她气咻咻地想着,也没心情泡澡了,匆匆抹了把身子就起身穿衣,套袖笼的时候突然想起内心曾有过的恐惧丁止戈去世之后她一直独居,刺青店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生意上门才开张,所以她一直怀疑如果哪天自己突发意外死了,可能得发臭之后,才会被住在隔壁的肖潇发现。
从来也没有想过,受了委屈之后,居然会有人担心她自寻短见,担心到这个地步,而且是个比她过得还糟糕的孩子。
想起他那张做了错事、悔得恨不得当场自戕明志的脸,丁幼禾忍不住笑怎么会有这么傻乎乎的小孩不就看个背么,窘得脸上要滴血似的。
丁幼禾想起时常出入隔壁按摩店的那些男人,看见里面那些袒胸露背的女人,早就习以为常,甚至干脆用挑拣商品的眼神去看她们。
相比起来,外面这孩子,真是单纯到有点可爱。
这么想着,丁幼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的时候,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以至于一脚踢到个东西的时候,她竟不但没发火,还被吓了一跳似的连着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她低头,看向被自己踢中的人。
元染坐在浴室外的墙边,身上还是昨天那件灰色的v领针织衫,短半截的裤管因为坐姿更往上缩,露出骨骼分明的脚,男孩子的骨骼分明的脚。
他仰头看向丁幼禾,那双微长的眸子里有明晃晃的忐忑不安,就像打碎了家里的花瓶,生怕被撵出去的小孩或是猫猫狗狗。
这眼神令丁幼禾的心一下就软了。
她看了眼对方抠住地板的脚趾,挪开视线,用很随便的口吻说“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这么脏的去洗洗,别把我房子都弄脏了。”
元染闻言立刻站起身,眼底带光,仿佛因为她没赶自己走而喜出望外。
“你有没有换洗衣物”丁幼禾问。
摇头。
丁幼禾想起他那个干瘪瘪的双肩包,叹了口气,嫌弃地挥挥手,“去洗吧,一会我把衣裳放浴室门口,你自己拿。”
元染乖顺地点点头,连看都不敢再看她,转头就往浴室走,一双耳朵红得醒目,耳垂跟要滴血似的。
丁幼禾抿抿嘴,觉得好笑,等他关上浴室门就准备去给他找衣服,可是还没等她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浴室里传来一阵哐啷作响,还有人撞在墙上的闷声。
不会吧晕倒了
“没事吧”丁幼禾返回浴室门口,拍着门板问,“元染,元染”
自然无人回应。
脑海里划过他苍白着脸,倒在浴室里不省人事的惨状,丁幼禾被自己吓坏了,一把推开了门刚好,之前锁被他撞坏了。
浴室本就不大,除了她喜欢的浴缸,只剩小小一块用来淋浴,所以丁幼禾这一推门,就撞上了本就躲在门边的人。
他满眼惊慌,胸前一大块醒目的红斑被烫出来的。
而淋蓬头还在往外冲着水,滚热的,冒着腾腾热气,被他躲开时候撞倒的洗浴用品撒了一地。
丁幼禾好气又好笑,上前一把将阀门关上,“你是要鸡鸭拔毛呢开这么热的水洗澡。”
说着她回过头,这才发现他就只穿了条深蓝色的平角短裤。
她飞快地转身,捂住眼睛,“你干嘛不穿衣服”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问得可笑,为什么不穿衣服洗澡呀,怎么穿衣服,还穿条小短裤已算是万幸了。
妈妈咪呀,她的眼睛。
“穿、穿好了没”丁幼禾捂着眼睛问。
肩膀被人小心翼翼地戳了下,她才从指缝里偷偷看了眼,终于如释重负。
元染裹着她那条大浴巾,只剩两条腿露着。
“你过来,”丁幼禾的声音还有点不稳,“我家这阀门有点问题,红色是冷水,蓝色是沸水,别弄错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开这么烫的水,难不成本来打算洗冷水澡”
元染回避了一下她的目光,连眼角都染了红。
丁幼禾没深究,只俯身去捡滚落在地的沐浴露,在元染面前直起身的时候,明显感觉元染僵了一下,甚至把裹身的浴巾又紧了紧。
丁幼禾“”
她又不会吃嫩草,这么怕干嘛╰
浴室门被丁幼禾关上了,元染裹着浴巾的手也随之松开,抬起头来,一双狭长的眸子里幽深一片,带了些许模糊不清的情绪。
他又想起半小时前在门外等丁幼禾的时候做的梦。
因为前一夜几乎没睡着,他迷迷糊糊盹着了,却又梦见自己从高楼坠落。耳畔呼啸的风声和让人窒息的失重感,就像真的又重新经历了一遍,惊出满身冷汗。
睁开眼发现丁幼禾进浴室已经很久了,还没有出来,联想到她之前刚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又是那种烈性子的人,元染很怀疑她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连着拍了好久的门,甚至又捺着性子等了几分钟,她仍旧没出来,他这才破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