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小雨。
细细密密的雨丝斜斜的落在金玄木制的雕花窗棂上, 带起沙沙的声响。
天色稍显阴沉, 屋内便也有些昏暗,却没有点灯。年仅七岁的孩童坐在床边, 双眼圆润,能让人很容易猜测到长大后会有如何似水一般的温润眸子。可若仔细些观察,却不难发现。
这双好看的眼睛,竟是盲的。
花满楼侧耳听着窗外的沙沙雨声,知道爹爹大抵又出去为他寻访名医了。
修仙界广阔无际,无数大小宗门林立, 修仙世家层出不穷,却都大多依附于宗门之下, 以求得一个安稳发展的庇护之所。
像花家这般自食其力,不必攀附却也拥有不俗实力底蕴, 财力还比普通宗门还要高出一截的,实在不多。
而最让花家出名的, 却还不是这些。
修仙之人寿命悠长,相比之下,子息却较凡人艰难许多。可偏偏花家家主花如令, 年不过三百却已有了七个儿子,且个个才华出众,在众多领域都有所发展, 实在能羡煞一群成日里为生不出下一代而发愁到揪头发的修仙界大佬。
花如令得了第七个儿子,差点没高兴疯,成日里对这个小儿子要多宝贝有多宝贝, 看的跟眼珠子一样。
而花满楼本人也十分聪颖,天资极高,是万里挑一的单木灵根不说,自六岁引气后,竟不到一年就已修炼到了练气三层,可谓是惊才绝艳的好苗子。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花如令这聪慧过人的小儿子,却在七岁生辰那天,不知何故,竟骤然失明了。
花如令并六个哥哥急的团团转,动用了各种人情人脉,广发请帖,只想寻人能让他恢复正常。
如今大半年过去了,花家来来去去了数不清的医者,可都没什么好方法,就连万花谷那位名满修仙界的医圣都只能叹息而去。花如令日日为这件事烦恼,愁的差点没有英年早秃。
花满楼虽然年纪尚小,一朝骤然失明后,说不难过惶恐也是假的,可看到家里人为自己这样操心烦忧,还要在他面前强作欢笑,百般呵护,心里就实在有些不是滋味。
甚至花满楼有时候也会想,他虽看不见了,却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感知周遭发生的事情,何必让亲人这样为他忙来忙去呢。
他正这样想着,忽然听见门被轻轻的推开。那人一进来看见他正坐在床上,略微诧异道“七童,你今日怎么起的这样早”
花满楼道“听见外面的雨声,还以为已经过了起来的时辰,就坐起来了。”他顿了顿,又怕对方不放心,还道了一句“我其实也刚刚睡醒,六哥放心吧。”
花六童将黯然疼惜隐在眼底,笑了笑“你就在屋子里待着,六哥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这个幼弟,最是听话懂事,他们几个做哥哥的还时不时要耍些小性子,可花满楼自从失明以来,竟几乎不曾闹过,实在乖巧的令人心疼。
花满楼眼睛看不见,还以为花六童真的不在意了,语气也活泛起来,露出些少年人的活泼和向往“爹爹好像昨日就出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花六童温声道“爹爹去寻访好友苦智禅师,大抵今日下午就回来了。”他顿了片刻,温和安慰道“苦智禅师在医道一途上也颇有见解,说不定,这回你的眼睛就能治好了。”
花满楼没说话,只对花六童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花六童看他这样,心里疼惜更甚。家里除他之外,剩下人不是去办拖延不得的正事,就是如花如令一般到各处去找寻名医了。剩下仆从食客虽多,可也放不下心让他们来照顾陪伴花满楼。
是以,这哄幼弟开心的事,还是得落到他头上。
花六童让花满楼这难过也不说的态度弄的头疼极了,可若是一味安慰或许还不如不说话。他纠结片刻,干脆大步走上前,把幼弟一把抱起来“走,咱们先吃饭再说”
正如花六童所说,花如令下午刚过,就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
彼时花六童正在教花满楼弹琴,花满楼聪慧异常,先前又有底子,如今虽然看不见琴弦琴谱,可也能弹出个调子来。
花如令一进来就夸奖道“楼儿的琴技又提高了”
花满楼虽然大致知道这是他爹在哄他开心,可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爹爹”
花如令上前一把把他抱起来,转头往屋里走,一边走还一边不住的道“我看这天气,该是今天早上刚下过雨。你六哥也真不会照顾人,让你穿的这么单薄就敢把你放出来玩,让爹看看,冷着了没有”
在后面收拾东西的花六童“”
爹,小弟穿的不少了,这才什么天气,莫非您真要把白狐裘给他拿出来披上才算高兴
花满楼趴在花如令肩头,乖顺的回道“不冷,六哥将我圈在怀里,还有些热。”
花如令一听,立刻转头“怎么给你弟弟穿这么厚,热病了怎么办”
花六童道“”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见六哥被训,花满楼赶紧拉拉花如令的衣服,把他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边“爹爹这回出去做什么了”
见他问起,花如令才想起正事,面上严肃了些,但还透着掩不住的慈爱“爹爹这次是去找了刚出关的苦智禅师,让他为你算了一下命格。”
连医圣都看不出花满楼的问题,花如令早怀疑他所患并非疾病,转而往命格这边去想。
他去的时候日光正好,天空湛蓝如洗,云卷云舒。两人在竹林中的一处石桌前对坐。
苦智禅师手里握着花满楼贴身的一块玉佩,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