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今年秋天雨水多, 淅淅沥沥的下了好几日。
柳月娘抱着萱姐儿在廊下玩了一会儿水,打发了丫鬟领着她去睡中觉,管事的陈妈妈就进来回话, 说给陆先生预备的下个月的束已经预备好了。
柳月娘点了点头, 见陈妈妈还没退下,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索性问道“妈妈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打从我来京城, 您就一直跟着我, 在我心里,我只当您是我亲妈一样的。”
陈妈妈闻言, 原本皱着的眉心就更紧了,只叹息道“奶奶这话说的,倒让老婆子我不好意思起来了, 我也不过就是替奶奶担忧,奶奶从前过惯了富贵的日子,如今虽说已经清苦了好些, 但咱在京城住着,这一年的开销也不小”陈妈妈说着,只又顿了顿,继续道“光陆先生的束,一个月就要三两银子, 哥儿姐儿又还小, 往后花钱的日子还多着呢, 依老婆子我的见识, 奶奶倒不如把这一处的院子赁出去,去京郊另找一处院子, 虽说离城里远些,但终究便宜,又有这边房子的租金,除了日常花销,只怕还能存些银两下来。”
只是到了京郊,可就请不到陆先生做教书先生了
柳月娘就伸手揉了揉眉心,她现在手里是还有几个钱,可陈妈妈说的没错,她们这样坐吃山空下去,钱总有花光的一天,她也不懂什么生意买卖,只死守着这些银子,也生不出钱来,倒是这一处宅子,在这柳树胡同,正是京城最繁华的地带,还值些银子。
“你老说的对,我也该为将来考虑考虑”柳月娘从陈妈妈的手里接了银两过来,叹息道“ 束这一项下个月就省俭下来了,下个月陆先生也不来了。”
这两日她细细的回想了一下当日谢夫人来这里的情景,俗话说的好,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走这么一趟,总有她的意思在里头。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柳月娘也不是没听到过,只是她本来就是一个风月场上经历过的人,哪里就会在乎这几句闲话呢,倒是陆先生,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意。
她正一时想得出神,外头却有丫鬟来回话,说柳树胡同的李婆子来了。
这李婆子是柳树胡同最有名的媒婆,但凡她牵线搭桥的亲事,没有不成的。只是碍于这柳树胡同的特殊性,她找的姑娘,多半是去给大户人家做妾的,虽说没有明媒正娶那样三书六礼的规矩,可她说媒的喜钱倒是一个没少赚的。
柳月娘心里就有些疑惑,好端端的,李婆子跑到她家里来做什么
但人已经上了门,总不能避而不见,柳月娘还是命丫鬟把她给请了进来。
李婆子人长得富态,心宽体胖的,下巴上还有一颗媒婆痣,走路却轻巧的很,不多时就由丫鬟领进了厅中,才瞧见柳月娘,这一双眼睛就直勾勾的打量了半日,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柳月娘被她看的心里发毛,脸上好容易挤出一丝笑来,开口道“李奶奶来我家里,莫非是看上了我家哪个丫鬟了”她府上倒是有几个年轻的丫鬟,算算也够年纪成亲了。
李婆子却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朝着柳月娘福了福身子道“老婆子我是给奶奶您说亲来的,住在城西埠昌门的何员外,说要把奶奶聘了去,当姨太太呢”
虽说柳月娘当初住在这里是金屋藏娇,可在柳树胡同呆久了的人,谁不知道她的靠山是戚平,后来赵东阳失势,连带着遭殃了多少朝廷命官,戚平就是其中一个。
就住这胡同里的,失了靠山的也不止柳月娘一个,可其他人谁不趁着年轻另找了下家,便是有孩子的,也拖家带口的想着法子嫁人了,如今她们好歹年轻,还有人要,若是再过几年,那可真就是无人问津了。
柳月娘却登时就愣住了。
带着两个孩子,再嫁她是没有想过的,只是她孤身一个女人,住在这柳树胡同,终究也是不方便的。倒是方才陈妈妈说的对,找个地方搬了,把这房子租了拿钱容易。
“奶奶您是有什么顾虑吗”李婆子见柳月娘不说话,脸上却也没有露出几分反感来,这才敢往下继续说道“奶奶要是担心这两娃的事情,大可不必,人何员外说了,您的孩子,他将来只当是自己的孩子一样,他家里也有几个孩子,并不是图您过去给他传宗接代的,他就是瞧上您这个人”
李婆子一壁说,一壁又细细打量了柳月娘一番,果然生的柳眉细腰、婀娜多姿,哪里能瞧出是生养了两个娃的人呢也怪不得那何员外给说媒的喜钱都阔绰,只说不管成不成,走这一趟就给十两银子。
“您是知道我的,不是有十成十的把握,我也不敢上这门儿,若是没成,还砸了我这招牌,只是我想着这对奶奶您来说,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哪有这样的好事,反倒不答应的道理,您说是不是”
柳月娘的心中却似微微意动了一番,她已经二十七八了,再过两年她心里不敢想,却还是要面对,偏李婆子还接着说道“可要是再过两年,那可真就说不定了,奶奶就算不为自己考量,也要为两个孩子考量考量,您说是不是”这一下子就说到了她的软肋上了。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了,李婆子再看柳月娘,只觉得已是八九不离十了,若再多说几句,怕是适得其反,索性笑着道“奶奶您这几日先好好想想,我改日再来。”
柳月娘的心却乱了起来,只将李婆子亲自送到了月洞门口,正巧却遇见陆宗给懋哥儿上完了课,从倒座房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