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座凶宅,好像是晃晃悠悠地悬在天上的海市蜃楼, 存在虚幻里;是桃花源, 有人看见了, 但转个眼的功夫, 又消失在眼前, 好像方才的情景只是一个幻象, 这些年来, 不是没有人找过那座阴宅, 想来就算是海底的宝藏还有人打捞、埋在地底不知何处的陵墓也引人觊觎, 而近在眼前就有一个装满了宝物的匣子,一旦打开便是发家致富, 谁能不肖想。但这么长时间以来,没有人找得到那个地方。
梁楚听完了科普,表情十分的沉重“多年前是几年前,那位大哥死了多久了”
板牙熊摇摇脑袋“不知道的。”
“这个任务不简单啊, ”公交车走走停停, 有人上车有人下车, 梁楚算着时间,叹息道“你看, 第一个问题,别人都找不到那个地方在哪儿,我们凭什么找得到啊,而且找到也没有用,那个人死了这么多年了, 我得练个几十年才能把他收了吧。”
“那也不见得,”板牙熊道“别人笨,咱们厉害,再说了咱不是半死不活,天生有道行的吗。”
梁楚说“唉。”
车上的男女还在说话,梁楚不再想那个,十几个捉鬼天师都没能奈何得了那个厉鬼,他一个新出炉还热乎着的菜鸟怎么可能会成功。
女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得出来是个很爽利的人,因为她故意压低了声音,梁楚站在旁边还可以清楚听到。
“为什么别人拿不到那是因为别人没有拿,没有付出又怎么可能会有结果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说你再这么缩头乌龟下去,跟那些别人有什么区别,连试都不试怎么拿得到难不成还给你们送到手里来”
微壮的那个附和道“哥,我觉得是这个理。”
瘦高个烦躁的搓了搓头发。
梁楚幽幽道“我觉得我好像哪里不太对,为什么我听着好像有点励志。”
板牙熊摸摸下巴上的毛道“我也觉得有点道理的样子,不过很多道理是好事坏事通用的。”
梁楚点点头道“加个一吧。”
微壮的道“说话啊哥。”
瘦高个道“吴兰,吴航,事情没这么简单。”
吴兰道“别找理由。”
瘦高个道“你听我说,找不找得到还是其次,我们又不是没往那个地方去过,是不是确实什么也没有,你们两个老揪着虚幻的东西不放是怎么回事我们再退一步说,好,就算是你说的那样,确实有这么一处凶宅”
吴航插嘴道“本来就是有,不然怎么解释那十几个天师的事情那里没点猫腻,他们打什么主意”
瘦高个道“问题就出在这里,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凶宅,凶宅啊,你说要是真的凭空冒出来一处宅子,那不就摆明了有鬼吗,谁敢进是你还是你这就是条死路,要钱不要命啊”
吴兰语气平静,眼睛泛红“反正我不愿意低声下气看别人脸色了,再说了哥,现在过去多少年了,就算真的有鬼也什么都没了吧,你要不去,我和二哥我们两个去。”
瘦高个长长叹气“我看你们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梁楚在心里补充一句“哪儿能呢,分明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梁楚捏着自己的拖拉机听着,想看这几个人是不是贼,是的话就报警,但听了一会,这一家姓吴的没说别的,按理说如果这家不行、太难了,一般会换别家,看来应该不是专业的贼。
报站声响起,到了一家商场,两男一女起身下车,梁楚还在犹豫跟不跟上去,该有的信息已经到手了。迟疑这会的功夫,乘客陆续下完了车,这次错过,想要再找这些人不容易,梁楚狠狠心追了上去,他才下车,车门便合了起来,面瘫女鬼穿过车门飘了下来。
板牙熊道“您干嘛去呀,咱不回家嘛。”
梁楚道“你没听到他们的语气吗,估计决定要去了,我们连那个地方在哪儿都不知道你说去不去凑个热闹”
板牙熊趴在梁楚口袋里,拨弄了一下衣服上的衣扣“您现在不是加入南洞门抓鬼小组了吗,不跟陈允升他们一起去”
“不,”梁楚道“那不是找着挨训吗,我才刚入门,南洞门在市中心,任务目标也在市中心,隔得又不远,怎么离得这么近他们没去过,肯定有原因,以前不去以后八成也不会去。”
板牙熊道“您可想好了,您还没出师呢。”
夏季的空气灼烫,车上有空调还舒服,下了车一股热风扑面而来,像是掀开蒸笼的第一股热气,熏得人浑身不舒服。梁楚很有自知之明地说“我出师啊,我出师还早着呢。”出师了也不一定打得过。
板牙熊若有所思道“有没有不太难受的死法,您看人都怕鬼,您要是变成鬼了比人厉害点吧”
梁楚道“不知道怎么接话,我可能会被收了吧。”
一人一熊一边说话,一边带着个鬼跟在那三人身后,梁楚寻思怎么跟人搭讪才可以不被当作神经病呢,谁知那三人很是警惕,不断往后看。梁楚看到这幅情景,放心了,决定继续跟着吧,看谁沉不住气,而且被动一些比较有高人风范,他可是个阴阳先生呢。果然没几步,那几人返身走了回来,劈头问“从车上你就盯着我们看,你怎么回事”
梁楚心想不止的哦,不是我,是我们,你们没上车的时候我们三个就盯着你们看了呢。
梁楚做出高深的表情道“我听到你们说话了。”
吴兰嗤笑道“听到又怎么样,我们犯了哪条法律”
梁楚摆摆手,您哪儿是犯法,您是犯太岁。梁楚道“你们听说过南洞门吗”
那几人对视一眼,显然是听说过的,吴兰一向尖利的语气也变得客气了许多“当然听说过,南洞门挺出名的,您是南洞门的弟子”
梁楚颔首,瘦高个问道“怎么证明”
梁楚随手摸出一张黄符,笑道“这个可以证明吗别的人总不会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瘦高个表情和缓了一些。
吴航好奇问道“大师,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吴兰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显然十分在意。
梁楚心花怒放,被叫大师叫的有点高兴,挺了挺腰板,打了个太极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瘦高个比弟弟妹妹沉稳一些,问道“那您找我们有什么事情”
还能有什么事,搭伙呗。梁楚简单说明了来意,瘦高个叹了口气道“我叫吴景,这是我妹妹吴兰,这是我弟弟吴航。我们三个都是乡下来的,打了几年工,我做大哥的拿他们两个没办法”
吴景客客气气道“既然您也有意,我们找个地方详细谈一下”
商场外面是广场,夏天有许多卖解暑凉饮的摊贩,找了个地方坐下。梁楚的加入无异于是一针强心剂,大大鼓舞了吴兰和吴航两个人,有同样的目标,简直一见如故,很快敲定了时间,互相留了联系方式。梁楚不好意思拿自己的大砖头手机,太落伍了,但身边又没有笔和纸,梁楚假装大大方方的拿出来拖拉机手机,对方的表情显然很惊讶。
梁楚淡然道“都是身外之物。”
板牙熊同样道“对的,我们做大师的不喜欢智能手机,并不是买不起,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们。”
吴兰收起略显诧异的表情,笑了笑问“大师,你入行几年了”
这个话题就比手机更加难以启齿了夜幕降临,天黑了,所以今天是第三天
梁楚慢慢吞吞地伸出三根手指,吴兰笑道“看你年龄不大的样子,入行三年时间好像不算太长你要不要问你那些师兄弟有没有一起的”
“吴兰,做人别太贪心,你比别人强哪里了”吴景训完妹妹,朝梁楚道“吴兰没什么脑子,不会说话,您别跟她介意。”
梁楚颔首,没说什么,心道三年和三天差的时间多了去了,我哪里好意思介意啊。
随后又想着回到南洞门,或许可以考虑吴兰的建议,旁敲侧击问问南洞门的弟子人还是太少了。
谈话基本结束,再晚公交车都该停了,大师也得坐车回家的,于是大师告别兄妹三人。大师不识路,也没有钱,坐不起出租车,所以在公交站牌看了半天,才看好了路线,这边离南洞门不远,几站就到,不用倒车,梁楚再三确定路线,坐反了方向就好玩了。
南洞门是一个类似于学校的地方,弟子跟学生一样都是拜师求学,陈允升手底下有几十名学徒,做的生意大、手笔也大,在附近的小区包下整整一层楼,作为学徒宿舍。学徒里面离家近的可以走读,有离家远的或者时间晚了懒得往回跑的,都可以住在这里。
现在既然拜入南洞门门下,自然不用再回那个小出租屋了,为防扰人,学徒宿舍安排在顶层,楼层很高,乘电梯也得好一会。梁楚身边到底还带着个鬼,虽然普通人不拿柳叶沾水抹眼睛看不到鬼,但姑娘到底是姑娘,确实有点呆呆的缺根筋吧,和一群大男人住一块也仍然不大合适。别处都是多人间,梁楚挑了一个很偏僻的小房间,因为靠着走廊和电梯,吵吵乱乱的容易被打扰,而且没窗户不通风,小房间一直没人用,梁楚就住下了。坏处是屋子太小没装空调,比旁处要闷热一些,好处是自由。
南洞门的洗手间也是公用的,但比小出租屋的好出许多来,至少没有异味。电梯到了,梁楚上了顶楼,记挂着今天和两个人一块出去买黄符和朱砂等一些用品,因为遇到吴家兄妹,半路跑了,时间匆忙也没来得及跟人打个招呼,心里很过意不去。在走廊悄悄推开房门,看到那两个弟子还没有休息,梁楚过去解释了一下,抹去凶宅的事情没提,那两人正在玩手机,闻言怔愣半天,露出几分茫然,好半天才点头道“哦,没事。”说完继续低头玩手机。
显然忘了他这号人了。
梁楚有点丢人有点尴尬,脸热热的,好在那两人专心看屏幕,并没有人看见,不然大男人红什么脸啊感觉更丢人了。梁楚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着你们怎么可以忘了我啊,今天还有人叫我大师呢,还有以后出去得跟紧一点什么的,要不然丢了都没有人知道梁楚躺回床上还乱七八糟的在想,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外面就有纷乱的脚步声,梁楚靠着走廊很容易被吵醒,有人在外面小声说话。夏天夜短天长,天都还没有亮可想而知有多早,梁楚拿起拖拉机手机看了看,才四点多一些。而外面的人虽然早早的起床了,但说话的语气里面并没有抱怨不满,反而挺高兴的。
南洞门是华城奇门异术的大家了,师承正宗,所以不是什么生意都接,况且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南洞门是典型的商家商人。
大门两边开,没钱别进来。
所以钱少的生意不接、穷老百姓不接、非官非贵看心情,就算会接也必然是南洞门的弟子接手了,基本上很难惊动陈允升。然而一旦钱够数够多,几乎没有南洞门不接的生意。阳宅风水、阴宅风水、搬迁墓地、城固算命、捉拿鬼怪。学徒接了生意陈允升拿六,弟子拿四,一般来说看风水的居多,一般大型建筑场地动工会请南洞门看上一看,捉拿鬼怪的少,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害人的鬼呢。
房门不太隔音,有心想听什么还是可以听清楚的。今天有两个活,一个是宋家,宋家的老太太前两天没了,婆婆和媳妇儿关系一直不太愉快,老太太一没,儿媳妇连表面工作都懒得做,穿着颜色亮丽的丧服,欢天喜地的,头七都还没过呢,这是大不敬。结果家里这两天不太平,她连着遇到鬼打墙,把头磕得鼻青脸肿,老太太不乐意在报复呢。
而另一个活想必是个大活,外面的几个人声音明显兴奋,之所以起这么早还兴高采烈的,是因为这个生意是陈允升亲自接下、亲自出手,既然出动了他老人家,必然不是简单的事情,一定会带几个弟子历练历练,见见世面,外面那几个就是被挑中的,马上要去陈允升家里候着了。
据说出事儿的是陈家的女儿陈舒珊,这个陈家跟陈允升沾亲带戚,不用多数,往上再数两辈,祖上就是一家。陈舒珊的父亲陈富半夜打电话求上门来,求老哥哥救救他女儿。陈家有钱有势,陈舒珊是陈富唯一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千金大小姐,学业和事业都很平顺,结婚以后夫妻恩爱,大小姐不知惹上了何方神圣,最近怪事连连,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一双溃烂的、发臭的腿,可以闻到那股刺鼻的味道。睡着了做梦也梦到自己烂了腿,露出白花花的骨头。她从梦中惊醒,去摸自己的腿,皮肤依然光滑白嫩,皮肉完好,但那种刮骨剥肉的疼痛感却像是真的,醒了还能感到蚀骨的疼痛。陈舒珊快被逼疯,连着几个晚上不敢睡觉,扛不住了稍微眯一会也是尖叫着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