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在剑阵里呆了半个时辰, 但程澹于剑道一途已有颇多进益,自保足矣, 倒也不算是白忙一场。
“玉先生,我们几时出发前往云梦”程澹仰头问躺在树上的玉清白。
张玉凉见状, 轻哼一声, 对程澹无视自己送他几百座剑阵的好意略感不满。
程澹难得见他这样别扭的可爱,虽不好太过亲近,却还是拍拍他的手背, 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剑阵我现在用不上了, 只要你愿意陪我们去云梦封印魔窟就行。”
闻言,张玉凉的心气顿时平顺柔和, 蹙起的眉峰也舒展开来, 但还犹自提醒道“我是陪你去, 跟树上那家伙没关系。”
玉清白翻了个白眼“是是是, 跟我没关系,我知道祭司大人嫌弃我, 我会尽量少出现在祭司大人面前,免得碍您的眼。”
“你知道就好。”
张玉凉的回答非常干脆, 噎得玉清白一翻白眼, 翻个身以手为枕, 闭目养神。
这一神一人的感情还真是不错。
程澹这样想着,却不敢真的说出口。他有种预感,自己若是说了这句话, 这两人恐怕得打一架向他证明他的想法是错误的。
算了算了,暴娇惹不起。
“程澹小子,你回去收拾一下,咱们明早出发。”玉清白打了个哈欠,将白玉酒壶别回腰间,说话时眼睛也不睁,“对了,你一会儿帮我去城南糖果铺带两包糖,钱记在祭司大人账上。”
“啊”程澹一愣。
张玉凉面色发黑,却破天荒的没有拒绝。
“糖果铺的位置祭司大人知道,让他带你去吧。”玉清白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祭司大人,独处机会我给你创造好了,你可要把握住啊。”
此话一出,程澹就见张玉凉面色稍霁,一言不发牵起他的手腕往山下走去。
两人走出了几百米距离,程澹才回过味来,深深折服于张玉凉和玉清白清奇的脑回路之下。
“你想和我独处”程澹莫名的心情很好,歪头看着张玉凉精致的侧脸,促狭地问。
“我立身大道,时间于我不过是指尖流沙,世间万物在我眼中皆为虚幻”张玉凉答非所问了一通,最后回到正题“唯有你是真实。”
神灵悟道,万载如一瞬,看的太透彻,能抓住的东西就越少。
张玉凉每回化入星空,参悟大道时,不管看过多少生死来去、喜怒哀乐,皆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那真切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情只是一幕幕戏剧,就连人物也是黑白色的。
程澹,是第一个披着色彩撞入他视野的存在。
他身上裹挟的并非什么浓艳的颜色,而像一缕清浅的山岚,带着一点浅浅的黛色,沁人心脾。
看到他,张玉凉早已倒空一切凡尘杂绪的心顷刻间被填得满满当当,再无半点空隙。
最可怕的是,他明明被杂念缠身,却不觉反感,反而无比欣喜,由衷的欣喜。
就好像被命运一分为二的灵魂,艰难地跨过千山万水,终于找到了失落的另一半。
“”程澹一时语塞,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窝心。
谈过两世恋爱,程澹早已不会因为张玉凉的满分情话而脸红心跳,但还是时不时会被他某一句无心剖白触动。
他很少说些花团锦簇的漂亮话,即使哄人也带着些清雅出尘的风骨,唯独在剖析自己的内心时从不留手,一针见血。
过去程澹就一直觉得张玉凉像高居云端的神灵,只是在向道途中被自己绊住了脚步。如今张玉凉当真变成了神,却又是自己将他拉下神坛,变成一个受人世喜乐悲苦束缚的普通人。
“唉”思及至此,程澹不禁叹息一声。
“为何叹气”张玉凉眉心微凝,“是我话说重了,叫你不安”
见他眉宇间流露紧张而不自知,程澹笑着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的用词,很像某类话本里形容仙人劫数的词句,我不会真的是你的劫吧”
神灵劫数,唯情之一字最难解。
“不是。”张玉凉毫不犹豫地反驳,比他方才挖苦玉清白的语气还要果断,“你是我的缘。”
缘与劫,从来只在历事者心念交替间,张玉凉看尽人世生死苦乐,不会连这一点也堪不破。
他说是缘,死劫加身亦是馈赠。
程澹习惯了张玉凉的坚定,自然不觉得诧异,而是从善如流地说“好吧,那你愿意陪你的缘去城南买糖吗”
张玉凉眼波流转,褪去一身出尘气,尽是温柔“当然。”
长安城南边的集市上有间糖果铺,糖果的种类、口味都很多,味道也不错,是城里最受孩子欢迎的去处。
虽然这个时代的糖还是珍贵物品,不过这间糖果铺卖的糖出奇的大多都不贵,寻常百姓家都能一个月买一次尝尝味道,富裕人家就更不必说了。
张玉凉曾陪玉清白来过糖果铺多次,被高峰期的盛况吓到过,这次带程澹过来特意错开了客人最多的时候,以免在拥挤中丢掉所剩不多的形象。
糖果屋面积广阔,一间抵得上旁边三间店面,足有三楼,每一楼都放着各种各样的糖果。
程澹甫一进店,便觉一股浓郁却不粘腻的甜香萦绕而来,莫名的让他心情大好,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穿梭在放置糖果的架子中间,一向对甜食不感兴趣的他挑起糖果来倒是很投入,不一会儿手里便提了好几个袋子,每一个袋子装着的都是不同的糖。